荆雾还沉浸在酸涩回忆中,没注意环境的变化,直到靠在他肩上的谈令不安哼咛,才猛地回神。
封闭的五感重启,他迟滞地转过头,看到了谈令黑发遮掩下的白皙鼻尖。
微微湿热的呼吸洒在颈侧,记忆里的人近在咫尺。
荆雾后知后觉感到掌心刺痛,松开不自觉攥紧的手。
那里被月季的刺刺入,留下几处明显的血痕,但只消片刻,那些痕迹便消失了。
雾气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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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雾津村已经晚上九点。
车停在快递站,谈令还没醒,荆雾尝试叫了他几声,手臂上收获了轻飘飘的一巴掌。
荆雾:“……”
他婉拒了向青的帮助,先把人安置到背上,再单手提起大包小包的战利品,踩着冷白的月光回到小院。
院门的钥匙在谈令身上,荆雾放下东西,又把背上的人换成面对面抱着的姿势,斟酌片刻,还是决定上手自己找。
白天天气热,谈令上身只穿了件单薄松垮的镂空针织衫,领口大剌剌地敞着,唯一的口袋在裤子上。
荆雾浅浅呼出一口气,伸出手指,探向那个紧贴着身体线条的小口。
下一秒,手腕被松松地扣住了。
“……你摸我干嘛?”谈令不知何时醒了,正仰头看着他的脸,面带不善,眼神没怎么对焦。
不是还没摸到吗?荆雾有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拿钥匙,开门。”
谈令拉长尾音“哦”了声,反手从荆雾的外套口袋里摸出钥匙,“可它在你这里啊。”
荆雾无言,他是真的忘记了。
谈令和荆雾拉开点距离,打开门锁,看着他脚步沉稳地走进院子,放下东西,再三两步迈上楼梯,全程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谈令不明所以,关了客厅灯上楼。
直到站在浴室里,温热的水流兜头淋下,他才无意间想起刚才看到的荆雾的耳朵。
周身雾气鼓涨,他垂头抹去脸上的水珠,缓慢眨眨眼,心中微妙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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惦记着要种花,谈令早上七点刚过就起床了。
荆雾正在厨房忙碌,见他下楼,便摘了围裙和人一起到院子里,演示了该怎么种。
谈令认真看着,眼睛学会了后就把人打发走,开始自己慢吞吞尝试。
花苗和菜苗的根部都浸过水,叶片翠绿舒展。
他拎着个小水壶,在土里挖个坑,铲一小勺肥料,放进菜苗后浇水,再用旁边细碎的泥土埋埋埋。
再挖坑,再埋,不断重复,院子里便多了一片齐整的初级版本小菜园。
太阳缓慢爬升,谈令蹲在地上埋最后几棵菜苗。
外套早就脱下丢在一旁,他鼻头上挂着晶莹的汗珠,浅金色的阳光洒下,那滴汗珠颤啊颤,随着谈令挖土的动作往下坠,在砸进泥土之前,被一根手指接住了。
谈令仰起潮红的面颊,眼睛湿亮,额发润湿,不狼狈,反倒有种黑白之间惊心动魄的美感。
荆雾弓着腰,愣怔地和他对视,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谈令弯着眼睛,用沾了泥土的手戳向他垂下的手背,荆雾才若无其事地起身。
“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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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趁着温度还没升上去,谈令和荆雾一起种完了剩下的花苗。
“现在种下,什么时候才能开花啊?”谈令倚着墙,视线追着从眼前飞过的蝴蝶,问荆雾。
荆雾把种了爬藤蔷薇的花盆挪到墙边,站起身,挡住刺眼的眼光,“你想什么时候看到它开花?”
这是他想看就能看到的吗?
谈令看着花盆里不过半米高的枝条,玩笑似的说道:“下周吧,下周我要看它开满一整面墙。”
荆雾若有所思地垂眸,点点头:“那就下周,会让它开花。”
谈令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接下来的几天,他每天照例给花浇水,花也一直是这幅样子,直到这天早上。
时隔一周,谈令再次见到了尚嵘和段听远,还有他们身后的施工队。
车子停在小院门口的路上,尚嵘从副驾探出头,笑着说:“哟,你这花墙不错啊,隔老远就看到了。种了该有好几年吧?”
谈令循着他的话扭头,看见了爬满整面墙的花藤。
院门被掩在其中,左右两侧都是垂下的枝条,随风摇曳,像童话故事里的庭院,打开门就会通往另一个世界。
茂盛的枝条间,是颜色深浅不一的花朵,浅淡的香气弥漫开来。
映得谈令的脸色愈发苍白。
昨天不还是矮矮的一株吗?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
谈令呼吸一滞,握着手机的手指扣紧,状似无意地瞥向荆雾,对上一双黝黑的眼瞳。
注意到他略显警惕的眼神,荆雾眉眼微动,压抑住胸腔里横冲直撞的兴奋,唇角扬起弧度。
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