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仙桥边的柳树下,他亲手埋葬了友人。
杀手的葬仪有忌讳,不能留名。再说,因着蛊毒的关系,他们的尸体会化成一滩黑水,无痕无迹,就像从未来过这世上。
但他会记得,会记得这棵柳树,可惜他自身难保,命不久矣。
他在柳树上刻了个记号,犹不放心,取下朱砂的发带,系在树干上。
做完这一切,他漠然地往城里去。
未走几步,他听见一声鸡鸣,是了,天要亮了。
这阡陌纵横之间,一片祥和之气。
“青——棠——”
正当此时,他听见少女的呼唤,他心头一震,这个声音,绝不做第二人想。
是玉宵。翩翩飞舞的衣裾,随着她的动作纷飞如蝶。
她踏着晨曦走来,春风满面。
她渐次走近的时候,春光一点点亮了。
春风微醺,带着醉人的笑意,就这样降临大地。
他的心上人,他美丽的爱人,在这一刻比春风还要明媚,就这样轻轻拨动他的心弦,让他的心一点点柔软下来。
她扑进怀里的时候,他猝不及防。
就像一只小鸟、一只小猫、一只小狗,带着满心的赤诚和欢喜,毫不设防地扑进他怀里。
他蓦然流下两行清泪。
她抬起头:“你怎么哭了?”
他抚摸玉宵的脸颊:“至少你还活着……至少还有你在……”
体力不支,他垂下头颅,虚弱无力地倒在她怀里。
她抱住他,脊背也不弯一下。
似乎并不意外,她只是紧紧抱住他,既不焦虑,也不问缘由。
“你怎么来了?”他嗫嚅着说。
“我醒过来的时候,心里有个声音说,无论如何,都要来找你。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再也无法忍耐了……”她忘情地说,“纵然我不找你,你却也不来找我,当真一点也不想我。”
他在她怀里,绽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只是觉得,无论我往哪个方向走,都能回到你身边。我们之间,就像有一根无形的红线牵着,这就是姻缘。青棠,我爱你,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可是,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他口是心非。
“我心已决。”她的声音那么令人安心,“不就是身份之别吗?若我们能从这场生死劫中幸存下来,我就跟你走。我们去江湖、去山河、去踏足每一块无人的土地,逍遥自在,做一对神仙眷侣。我不再是国公千金,你不再是杀手刺客,我们抛却前尘往事,重回一世。”
“是吗……听起来真美好……”他慢慢闭上眼。
玉宵这才摸到一片湿淋淋的鲜血,从他的伤口渗到她的衣服上。
她抬起手掌,愕然而惊骇。
在她身边,另一个人抱臂旁观,此人正是隐年。
他不耐烦地说:“你们秀恩爱能不能看一下场合!”
十米开外,顾君琪骑着银鞍骏马,静静伫立。
他淡淡地说:“回客栈吧,卢大夫在等我们。”
回了客栈,玉宵坐在床边,看卢大夫为青棠包扎伤口。
卢大夫抽出空隙,看了看她的脸色,笑道:“你看上去还不错。”
“我喝了他的血,如你所说,他的血是我的解药。”
“你们有什么打算?”卢大夫问。
“我们打算上蜃烟山。生死在此一搏了。”
卢大夫点头:“这是唯一的办法。也许,除了解药,你们还能发现《蛊毒药典》。”
她娓娓道来:“早听说过荧惑善用蛊毒,是因为尊主藏有一本《蛊毒药典》,若有这本药典,大约能解这次瘟疫。我至今研制出的汤药,多用于预防,治标不治本。若有这本药典,化解瘟疫指日可待了。”
玉宵应道:“我记下了。”
卢大夫叹口气道:“我对清霄玉露丸有所耳闻,此药能解百毒不错,却只可用于身强体健的习武之人,若无功底,是扛不住清霄玉露丸的猛烈药性的。所以,若是找到了这种药,你们可以就地吞服,不必带下山了,对瘟疫无用。”
“我们?”玉宵后知后觉。
在青棠的问题上,她一向迟钝。
在去找青棠的路上,隐年就无情调侃她:“遇见青棠,你的脑子算是没了。你对付我的时候,要是也这么没头脑就好了。”
她还不信邪。事实如此。
难怪隐年说:“你要倒大霉,吃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