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定时分,迦音将正殿中燃尽的白蜡烛换下,点上新的,到内殿时遇上林双坐在檐下。
她正执子与自己对弈,问道:“这是什么?”
迦音道:“陛下命各宫都要点白烛,不能间断。”
林双颔首,依旧低下头看棋盘。
雨不停地顺着黄瓦一连串地落在台阶边,院中已经蓄起水,桂树几经摧折还是没开出花来,林双按照记忆中江南堂侍弄花草的方法折腾了几日,堪堪留住它一条命。
迦音拍了拍衣袖上的水,见已快月上中天,林双还坐在檐下没有动的意思,便问:“林双姐还不去睡吗?已经很晚了。”
“在想一些事情。”林双从棋盘上拿起几颗棋子,道:“你今晚守夜吗?”
迦音颔首。
“会下棋吗?”
迦音摇头。
但林双还是把黑子推到对面,道:“我教你,坐。”
她说话向来冷淡,有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迦音走到桌前立着,只拿起一颗黑子犹豫片刻后直接放在最中间。
说是教,但其实林双只是一边下一边简短跟她说个大概,就算听不懂迦音也不敢问,只能硬着头皮接着下。
“输了。”
林双将棋子扔回棋篓中,迦音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口气。
“奴婢愚钝。”
林双收拾干净棋盘,不见何波动,“还行,比我第一次下的时候好。”
雨越来越大,一道闪电照亮了嘉乾宫,雷声滚滚,一道凄厉的惨叫声紧跟在雷声之后,两者相交让人毛骨悚然。
“走开走开!不是我!”
声音从寝殿中传来。
迦音冒着雨闯到殿中,“娘娘您怎么了?!”
沈良时面色苍白地裹着被子缩在床榻最里面,手在空气中驱赶着什么,口中不断道:“走开啊!走开,救命!”
“娘娘!是我啊!”迦音拂开床帷,伸手握住沈良时的手,大声道:“娘娘您又做噩梦了吗?!别怕梦都是假的!”
沈良时胡乱抓住她的手,长长的指甲嵌进她手背中,两人都毫无知觉。
“把他赶走!快把他赶走!”沈良时冰凉的手宛如夜里的鬼,死死抓着迦音,她躲到迦音身后,惊恐道:“快叫人把他赶走啊!”
迦音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叫人进来。
“嗤”一声,屋中灯火被点亮,在满天大雨中照亮这一方寝殿。
沈良时声音一顿,从迦音肩头看过去,看到豆大的灯火和吹灭火折子的人,就如同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眼泪盈满眼眶,汪汪地随时要流下来一般。
随着灯火逐渐亮起,她视线一转,看向床榻边时,瞳孔骤然一缩,如同看到了炼狱厉鬼,发出一声比方才凄厉百倍的惨叫。
她坐在床榻上不断后退,“赶走!把他赶走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但殿中此时除了林双和迦音空无一人,闻声赶来的宫人还候在殿外。
“娘娘!您看到什么了?娘娘您别怕,奴婢在这里!”
迦音挡在她身前,但那只厉鬼仿佛穿过她的身体,直逼沈良时面门,沈良时再忍不住落下泪来,人蜷缩在被子中哭出声来。
林双蹙眉走过去,伸手拍了拍锦被,尽可能地放柔声音,“沈良时。”
“沈良时,你看看我是谁。”
沈良时的身子在被子下不断发抖,断断续续地哽咽声传出来。
林双回头对迦音道:“让他们都回去休息吧,今夜的事不得走漏风声。”
她使了劲将人从锦被中剥出来,握住她的肩晃了一下。
沈良时头发散乱,眼泪浸湿她整张脸,乍见林双她先是一愣,随即双手紧紧抱住她的手,躲在她身前骇然道:“林双救我,有鬼!你救救我!”
林双在她背上轻轻一拍,回头环视空无一人的殿中,道:“没有,都是梦。”
“有!有的!”她仰起头来看林双,眼泪流到耳廓里,一边抽噎一边说:“是……是那个婴儿!他一直缠着我!说是我害死了他!”
沈良时眼神慌乱地扫过一眼床榻边,“他刚刚就在榻边的!他要往上爬……林双你救救我!你知道的,不是我害的他!”
说着,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快哭得喘不上气。
林双坐下身来,先安抚住她,缓声道:“他在哪儿?”
沈良时紧紧抱着她的手臂,又怯又怕的看向她身后,又缩回头来,胡乱指着远处桌边道:“在那儿!他就在那儿!他一直盯着我看!把他赶走!”
桌边空荡荡的。
察觉到林双要抽手离开,沈良时又使了些力抱住她,急道:“让别人赶他走!你别走好不好,我害怕……”
林双无奈,只能对外喊了一声,又对她道:“先喝碗安神汤吧。”
迦音端进来一碗安神汤。
沈良时一直死死抓着林双,喝完安神汤也不愿撒手,眼神触及到桌边就立马收回,惊道:“他还在那儿,把他赶出去!”
林双道:“把灯熄了就看不到了。”
沈良时又急忙道:“不行!熄了灯我害怕!”
林双不言,示意迦音上前熄灯,寝殿中又陷入一片黑暗,床帷层层落下来,幽闭的空间中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到窗外雨打落的声音。
沈良时声若蚊蝇又带哭腔:“林双……”
林双抽出手来,为她掖好被子,道:“睡着就不怕了,迦音已经为你点上安神香,待会儿她会到里面来为你守夜。”
掖被子的手不当意蹭过沈良时的下巴,被她一把抓到手中紧紧握住。
隔着厚重的床帷,林双看不清她的脸但能猜到她的表情,只听沈良时颤着声哀求道:“林双,你不要走,我害怕……”
林双默了一瞬,她轻轻回握了一下沈良时,最终道:“我就在书案边,有事叫我。”
“不,就在这儿!看不到你我不安心!”沈良时握紧她的手,又怕她反悔似的,往里挪了挪身子,空出一半床榻,“你今晚就睡这儿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