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傻子喜欢一边走,一边看着地面。他最喜欢捡拾地上的东西,一捡到好东西就炫耀地拿给林千星玩。但他不会拿给林涧,因为他害怕林涧,他只喜欢和林千星玩,可是,林千星的身边又总是跟着林涧。每次林千星高兴地看着他拾的东西,他高兴地看着林千星的时候,他感觉到林涧在看着他,但不高兴。于是,他就低下头,不敢再看林千星了。每次,小傻子挨近林千星,也会收到林涧的眼神警告,他马上拉开与林千星的距离,所以他每次去找林千星玩总是既欢喜又害怕。
林涧小时候的口头禅:“没意思。”他从小就不屑大人的世界,他对大人轻蔑无畏的态度,更加毁灭了他作为一个孩子生存的权利,大人们咬牙切齿地咒骂着他。小小年纪的他活得一把年纪。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无聊,林千星除外。林千星和林涧,一个快乐,一个忧郁。林涧从小宠辱不惊,他的心情从不放脸上,林千星却能察觉他的喜怒哀乐,懂他的愤怒与悲伤。林涧寡言少笑,冷漠的让大人都畏惧。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无论和他多熟,还是会觉得他陌生,一个永远的陌生人。而林千星意识虽然很乖,但他的潜意识同样具有隐形的叛逆性。
听赵奶奶说县医院做活动,拍片子和体检免费。一大早,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坐车去了县医院,只先给俩娃检查一下,结果花了九十六元。幸亏林母带了钱,来一趟,家底掏空了。林母把自己的片子带到医院,都没给医生看,林父自从去了砖厂,他浑身都疼,他本想去拍片子查查,也没拍。只给俩娃做了检查,因为在农村,他们这样的大人,什么都为了孩子,什么都让给孩子,连回家的公交车座位都让给了俩娃,林父自己蹲着,他们一切都为了孩子。
1994年,夏,林千星和林涧两岁啦。林父去砖厂,苦了林母,满头大汗地抱着四处乞奶,还好他两终于断奶,可以吃饭了。
年年夏天水淹几座城,热死几个人。城市不需要那么多雨水,年年大雨,农村田地最缺水,年年夏天干旱几个月。
这年夏天一样,太热了。有很多人没熬过这个夏天,有人说仁兴庄死人都是一挑带一摞的,一班一班走,一辈一辈走。那个和吹鼓手的奏乐一样刺耳吵闹的知了声,像迷了路,丢了妈妈的婴儿。
林赖古死了,吹鼓手又开始吹打了,村子又活了起来,林父翻看很久以前的礼簿说:“我家与他家没来往,不用再拉礼了,我们年纪大了,礼拉大了,还不清了。” 叶家庄的叶兰州来出礼金,她和林赖古家有亲戚关系。她无聊又帮不上忙,就到林母家坐坐。
叶兰州:“叶清清说你经常救济你们村的小傻子?为什么帮他啊?遭人说闲话。”叶清清是和林母一同嫁到仁兴庄的,两人素有来往。
林母:“小时候上学,一起学过的《祥林嫂》,你还记得吗?祥林嫂是死在祝福夜,她是不得不死的人,她在人们的祝福声中死亡。”
叶兰州:“你还是文绉绉的,说话让人听不懂。”
林母:“听说你和叶清清闹翻了?为什么?”
叶兰州:“不提了,现在人与人之间关系太浅了。”
叶兰州:“你外甥家的孩子还没接回去?你外甥是谁?这么不负责?真打算让你们老两口帮他养大孩子?”
林母:“不知道呢?没有他消息。”
叶兰州:“处世这东西凭良心,你看你两人天天拼命苦,都苦成苦瓜了,你外甥这事做的没心噢。”
林母:“上次听说你身体不好,现在怎么样了?”
叶兰州:“姑奶呢,我们这些人,现在活着就是受罪噢,人的命就在一口气的呼吸之间,一口气上不来,这命就没了,说不定哪天我就和大赖古一样走了。”
林母:“别往这想,往好的方面想想。”
叶兰州:“人这东西说不到底!”
林母:“是啊,大赖古这人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