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两人下了车,不知道是不是阴天的原因,被巨大铁门隔开的疗养院在乌云的笼罩下仿若一间羁押死囚的监狱。山风拂过脸颊,带着山林特有的清新和冷冽,敞开的大门在安然眼里像极了野兽张开的巨口。
门口的保安将两人领到了不远处的会客室:“吴姐一会儿就到。”
安然道了谢,没多久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女人便出现在了会客室。
正是吴水妹无疑。
她比照片上更白也更加消瘦,鬓间参杂的斑驳银丝和眼角鱼尾般散落的褶皱都在客观陈述着眼前的女人已经容颜不再。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仿佛一点都不在意岁月在她脸上留下怎样的痕迹。
“你们找我?”吴水妹的普通话并不标准带着南方人独有的吴侬,看向安然和秦以淮的眼神带诧异和不解。
“吴阿姨,您好,我们和您的儿子江源学长一样,都是一中的学生。”安然长得好看,尤其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在长辈眼里属于很干净很容易生出好感的长相。
不知道是因为安然表现出的无害还是因为两人来自江源曾就读过的学校,吴水妹眼中的审视淡了几分,但不解仍在:“你们找我有什么事么?”
“我们想问问您...关于江源学长的事。”在来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切入点,总不能一上来就问‘您儿子有和您说过自己曾害死过一个女孩么?’这种一听就要被打出去的问题。
可吴水妹的表情却让安然有些看不明白。不是难过,不是怀疑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释然:“你们想知道什么?”
这让安然之前准备好的一箩筐的说辞全部做了废,于是斟酌着开口:“江学长当初为什么没参加高考?”
“你们想问的是那个叫...姜慧的女孩的事吧?”
这下别说是安然,就连坐在一旁始终都没说过话的秦以淮也惊讶地看向没什么表情的吴水妹:“你都知道?”
吴水妹自嘲一笑:“这十几年来没有一个人来找过我。如今你们突然出现,除了当年那件事...我也实在想不到别的了...”她看了眼对面的安然和秦以淮,语义不明:“只是没想到找过来的会是两个学生。”
接下来安然便从吴水妹那里得知了当年姜慧死后发生的事:
【小源高中的时候很喜欢一个女孩子。
我和他爸都看得出来,他那时候卯足了劲学习就是为了和那个女孩考上同一所大学。青春期有喜欢的人很正常,只要不欺负人家女孩子,也没什么不好。我和他爸爸就是高中同学。我们还幻想过,哪天小源能领个儿媳妇回来...
就在我们期待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原本兴冲冲给同学过生日的小源,直到凌晨3点多才脸色苍白满头是血的回了家。我们当时都吓坏了,以为他是在回家的时候遇到了小混混...
但不管我们怎么问,他都始终一言不发。直到他爸说要报警,小源才说头上的血是假的,生日宴上大家玩的有点过火,闹了点不愉快。
我们看了他头上粘着的东西,闻上去很腥,但也确实不像人血,主要是也没找到伤口,就想着可能是有人恶作剧捉弄了小源,所以他的脸色才会那么难看。如果...我当时能再多问一问,也许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了...
打那天起,小源就变得有些心不在焉,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我们那时候怀疑他可能是表白被人家姑娘拒绝了,一时有些接受不了,等过一阵子恢复就好了。
过了大概10来天,他也确实好了不少,我们都以为他缓过那股劲了。可临近高考前的一个月,小源却再次情绪崩溃,这一次远比之前要严重得多...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整整半个月都不出门。我和他爸都急的不行,但我们不敢问,更不敢逼他,实在怕他想不开钻牛角尖...
就只能跟着他一天天的熬...好不容易熬到他自己走出房间...看见我们的第一句话就是自己不想参加高考了,想去外地工作。
他当时那个样子...
我们怕如果不答应很可能就要永远失去这个儿子了...
所以我们同意了。
我们安排小源去他舅舅的玉石雕刻工作室做学徒,也算以后能有门糊口的手艺。
好在他在雕刻上还算是有些天分,送去比赛的作品,大大小小也获得了不少奖,我们都看到了希望,小源也渐渐从那种颓废的情绪里走了出来。
我们那时就想着他能好好活着就好,哪怕不愿意找对象也没关系,但没想到最后的那点期望也成了奢侈...
我记得那一天是2009年4月20号。
小源突然一脸惊慌的跑回家,说自己看到了鬼。他当时整个人慌的不行,一边哭一边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赶紧给他爸单位去了电话。
小源那个样子明显不对,我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就是上厕所也得让人陪着。一直等到他爸回来,才绷不住把当年的事断断续续说了出来。
小源说那小姑娘叫姜慧。
是他喜欢的那个叫夏澄澄的女孩儿的好朋友。
那姑娘之前在学校被人造谣,就是夏澄澄想办法给人澄清的。但姜慧却以怨报德...小源看夏澄澄总是闷闷不乐,所以他们几个才联合起来,想要给姜慧一个教训,小源说他们那时候就是想要吓唬吓唬对方,没想到她会摔下楼梯...那可是一条活生生人命啊...小源他怎么能...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
吴水妹提起当年,仍旧抑制不住的激动。但在安然看来,她的情绪里并似乎不全是震惊,其中还夹杂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像是十分不理解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女孩做出如此离谱的事情。
安然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吴水妹,她知道这事儿还有后续。
果然,吴水妹平复完情绪,再看向两人时眼中满是说不出嘲讽:“但你们知道最离谱的是什么么?那个叫夏澄澄的女孩才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