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怕小永琏记不住,说得十分言简意赅,弘历最是聪明,不需要他掰开了揉碎了给他讲。
有些道理即便他现在说了,他也未必真听得进去。
但该提醒的自己都提醒到,也算没浪费这样的机缘。
至于宗室里那些事儿,人都死了,恢复宗籍就恢复宗籍吧,反正弘历当时也打的他的旗号,就当自己牺牲一些,给儿子换个好名声。
他这个皇帝活着的时候就名声不好,死了没必要再纠结这些。
他想起许多新政还没全国推行,自己就突然驾崩。那些自己信任的大臣,鄂尔泰、张廷玉、李卫也都垂垂老矣,如今虽还都位高权重,但他们的做事风格弘历未必喜欢。
思及此,雍正又忍不住哭起来。
乾隆见儿子半晌不说话,就问:“你皇玛法还说什么了?”
“皇玛法在哭。”永琏也有点难过。
乾隆:“汗阿玛,您还有什么遗憾尽管告诉儿臣,儿臣一定竭尽全力。”
至于能不能做到,那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朕也没什么遗憾,无非是希望咱们大清国百姓富足、海晏河清。希望你们兄弟,还有朕的这些孙子孙女们都能健健康康的。”雍正道:“再往后的事儿,就用不着朕操心喽。”
永琏一字一句的转述给汗阿玛,说完又忍不住哭起来,“皇玛法,以后永琏天天都来看您,您有什么要说的,就告诉永琏。”
皇玛法的鬼魂无法离开停放梓宫的房间,但他可以过来啊!
乾隆一愣,心说倒也不必。他虽然想念汗阿玛,但并不希望汗阿玛死了还参与朝堂上的事儿。
感情归感情,公事归公事,汗阿玛显然只惦记公事。
让他阳奉阴违吧,他又心虚,一来汗阿玛的魂魄真的存在,二来这魂魄还能和永琏交流。
自己不按照汗阿玛的叮嘱办事,永琏都看在眼里,他告诉汗阿玛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他怕自己在永琏心中的形象成了既无诚信,又不孝顺的人。
但永琏肯定考虑不到这些,他一时不知怎么阻止小永琏天真的想法。
雍正已经笑起来,“不行哦,你天天来,你汗阿玛要不高兴了。”
永琏:“……”
永琏看看旁边沉默的汗阿玛,慢半拍明白过来。
汗阿玛已经是皇帝了,肯定不希望皇玛法的魂魄来指手画脚。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也无可厚非。
就像后来嘉庆继位,也不希望乾隆指手画脚一样。
更何况,皇玛法这还是魂魄。
“而且听老十二说,朕的梓宫十月就要移至泰陵了,到时候,朕的魂魄也就离开了。”人有三魂,一魂归天路,一魂入轮回,还有一魂在人间跟随棺椁接受供奉。
现在雍正的魂魄便是人魂,下葬之后,他的魂魄就会在陵寝之内。
“呜呜……不要,永琏不要皇玛法离开!”永琏本能的哭起来。
“乖孩子,别哭……”
雍正说着自己也呜呜的哭起来。
乾隆见儿子哭的伤心,忙问:“怎么?你皇玛法要离开了吗?”
永琏:“皇玛法说他下葬后,魂魄就会离开了。”
乾隆:……
莫名松口气是怎么回事?
但这不影响他痛哭,不希望汗阿玛干预政事是真的,舍不得汗阿玛也是真的。
再没有人一脸骄傲的和大臣们夸他,再没有人一边嫌弃他字写得草率,一边叮嘱师父耐心教导,再没有人自己忙得顾不上吃饭,却总叮嘱儿子们要尽量吃胖……
哭也是会传染的,祖孙三人……不是,是两人一鬼哭得停不下来。
尤其乾隆,这是汗阿玛暴毙以来,他第一次这样,毫无顾忌的痛哭。
汗阿玛驾崩那晚,因为自己是嗣皇帝,有很多事情要处理,顾不上伤怀。
后来每次哭灵、祭拜,他都要考虑自己的一举一动是否符合礼节。也不敢让自己太过伤心,生怕耽误了接下来的流程。
可现在,他不用考虑那么多。
他只是一个失去父亲的儿子。
……
守在院门外的李玉和侍卫们都依稀听见了皇上和二阿哥的哭声,大家心里都有些酸涩。
但也有人在想,皇上特地让和亲王把大阿哥带回宫,只留二阿哥,是不是要告诉先帝立储的事儿。
那二阿哥本人不就知道自己是太子了?
这还搞什么秘密立储,直接公开得了。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面上还得装不知道。
直至夕阳西斜,乾隆和永琏才离开雍和宫。
父子俩又是哭又是出汗,都有点脱水,在马车上就一个劲喝茶。
临走前,乾隆还是让永琏问了问,为什么只有永琏能听到汗阿玛的声音。
汗阿玛也答不上来。
其实雍正看出了乖孙孙的魂魄与常人有异,但他又可以确定这明明就是他的乖孙孙,以免说多了让弘历对孩子生疑,便说不知。
弘历疼爱永琏,希望以后也能一直如此亲密无间。
他也只能为乖孙孙做这些了。
乾隆多少也会一些八字,立储之前更是请人给永琏看过,都说这孩子是大贵之命,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因此他也就没怀疑永琏命格有什么问题,只是担心他与亡者魂魄沟通后身上沾了阴气,对身体不好,回宫就安排给永琏打三日平安醮。
他还特地叮嘱永琏,不可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包括皇后。
永琏答应了,这事儿当然不能说,他最好连皇玛法交代的那些话都忘了。
果然,接下来几天,汗阿玛就时不时来试探他,问他还记不记得皇玛法叮嘱的那些话。
永琏:“……”
真的很想提醒汗阿玛,你这样反复提起,会增强记忆的哦,想忘都忘不掉了呢,更何况他不想忘,以后必要时还得拿出来提醒汗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