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皇帝起身,忽然又停下。
“你多大了?”
程湍不解地抬头,“二十一。”这话皇帝问过几次了,或许是皇帝贵人多忘事吧。
“是不是该娶妻生子了?”
这话倒是头一次。
“臣心中有数。”程湍微微皱眉。
“有心仪的姑娘和朕说,朕给你赐婚。不过,程湍,不着急,你的路还很长。”
“多谢陛下。”
皇帝拿起伞走出去,外头雨已经停了,皇帝依旧撑开了伞,从泥泞血污的小路走出去。
大理寺的军士早就到了,被一群皇家护卫拦在巷子外面,两相对峙,剑拔弩张,但谁都不敢伤谁。
皇帝压低着伞出来,皇家护卫收了手中的刀剑。两队人马无声无息,军士不知道伞下的人是谁,只瞧着护卫队无声无息收了武器快步跟着那人离开了。
然后,大理寺军士冲进民巷。找到程湍时,程湍已经合上眼睛靠着墙小憩。
没人敢打扰,齐刷刷地列队站在院子里等候……
时隔多日终于回到晏府的晏然,觉得有几分陌生,进门的桌子上放了一些熟透的杏子。她随手拿起一个吃起来,很甜,甜得喉咙都痒痒的,是父亲给她留的。
往书房去,才发现,父亲竟然在家。
“父亲,你今天这么早就回家了?”
“诶?你回来了?”晏守机笔没停下,眼睛抬起来往上看,一副学究派头。
“是的。”晏然心中满是期待,也有几分回家见到父亲的喜悦。
“宫里的桌子修好了?”
“修…好了。”
“那便回来静静心,好好读书。”晏守机倒是对修什么怎么修不感兴趣,后宫的事他也不便多问。
“我这些时日也有去书院的,下学才回宫修桌子。”
“那便好,也累了吧,去整理一下你的屋子,秋天来了也冷了。”
“父亲,我有件事想和您说。”晏然捏着衣角,语气中已经有些许不安。
晏守机再次抬头,眉头皱起,“何事。”
晏然微微低头,不敢看父亲,“今年,我可以去秋猎吗?”
晏守机的笔停了,将书卷合上,“你为何要去啊?”声音高了几分。
晏然的心直突突。
“我……师父给我的任务,是……我需要……要看到一些动物,正好秋猎可以……”
她停住了,说得磕磕巴巴。
但,这么多年,晏然终于给出了一个她觉得很好的理由。不是“别的小伙伴都去了,我也想去”,不是“去过的学生说还挺有意思”,不是“整个澄阑院都去了只有我没有去”,不是“我已经攒够钱了,也不会和别的富家学子鬼混耽误学业。”
晏守机板着的脸上严厉地眼睛看了晏然好久,久到晏然想逃了,她想算了,没什么大不了,做一头鹿就一定要看到活的鹿长什么样吗,可以想象,可以瞎编。
但转念间,她又开始坚持。这可是和那人有关系的物件,做好了,才能见皇帝要赏赐。
她想见他,想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活得好吗……
“父亲,我有钱的,也会保护好自己。会一直和素辞待在一处,我们书院的学子本就在秋猎场外围,没什么危险。回来也会更努力地念书。”
素辞是极少数父亲认可的她的伙伴,功课好,为人正直,家世品貌都难挑剔。
她将所有不能去的理由都默默地解释了一下,堵住了所有漏水的口,希冀碗里能留下些水。晏然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就像凌迟。脸上热热的,好像自己做了错事。做错事要罚站要罚跪,没事,只要可以去秋猎,她一直跪到秋猎那日也不是不行。
她几乎要哭出来,眼底冒出来些水气,根本控制不住。她觉得自己太奇怪了,说几句话而已,怎么先委屈上了。
晏守机叹了口气,“行,你也大了,也该去了。”
晏然只听到了行,心中雀跃无比,她想跳起来,她要感谢父亲,“多谢……”
“你也老大不小了,秋猎不是有好多书院子弟还有京城人家去吗,你可以去看看,与同辈人多接触一下。你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有相中的朴实人家,可以与我说,我尽力帮你说亲。”
晏然脑子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泪水也没了,思绪也不动了,耳边轰隆作响。
秋风凉爽,周围安静。
她思索了半天,她还是没反应过来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
“总之,你去吧。需要钱吗?”父亲又提起笔,开始书写。
“不……不用。我有。”弱弱的如蚊子般的声响在安静的书房显得一点不突兀。
晏然脚踩浮云般离开了书房,往卧房走。
你可以去秋猎了!可以去秋猎了!你刚刚不是要开心地跳起来吗?跳啊?你该欢喜啊?雀跃啊!
你可以去秋猎了!
怎么会呢,更想哭了。成婚是什么?要找一户人家说亲?
晏然什么都可以认,但只一点,她待在晏府还算安分听话的。不对,她也因为进密室被抓到两次,一次是皇帝,一次是程湍。再往前,她还弄丢了娘的遗书。
所以这回她又做错了什么,要像当年被送往履霜山上一样离开家。
她本难心如何选择回北州和留在京城与父亲待在一处。现下好了,如若她嫁道别人家,是不是不只晏府回不去,北州也真的是奢望了吧?
怎么会突然就这样了呢?父亲公务繁忙,看起来平时也不需要她在身边,她消失的这一个多月,也没有与父亲往来消息。
所以她确实是这样可有可无的存在?啊?不如嫁给别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