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渐散,春日悄临,过了新年,时间便过得越发快。
这段时间,谢姰每日喂喂狼,偶尔和楚聿调调情,日子过得很快,眨眼便已开春,一开春,春娘便给谢姰递来请帖。
她想和谢姰一同在上巳那日乘船,京中上巳除了祓禊、游春之外还会举行花船游会,届时有花船会在御河中游行,从上游到下游渡口,可饱览两岸风光。
谢姰没见过,颇感好奇,便同意下来。
三月三很快就到,她让折露陪着自己,只是去游船,人不必多,观朝开春偶感风寒,她便让她在府中休息。
“上巳竟然没有休沐。”折露搀扶谢姰下来,谢姰带着簪花帷帽,简单穿了件春衫,站在风中,如将欲落下的枝头花。
“上巳祭祀多是民间自发,朝中大臣不参加,自然没有休沐。”谢姰道。
今日楚聿没有去军营,而是穿着官袍参加小朝会,这会正好是快下朝会的时间,她站在这里等春娘,说不准也会遇见楚聿。
谢姰看向宫门口,走到宫墙下,看着高大的宫墙。
春日的阳光不刺眼也不热,晒在身上,正好驱冬日残留的寒气。
她闭起眼睛,就这样仰着头,张开手臂,任由风从衣袖中吹过,留得肌肤生凉。
“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一个极为清润的声音传来,折露转头骂道:“哪家轻佻子?找死?”
谢姰也朝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人缓步行来。
那人着一身绛色云锦官袍,头戴官帽,脚踏官履,腰上系着极为贴身的白玉朝带。
白玉浮雕仙鹤,闪着极为透亮的光,腰带很贴身,勒出他一截窄腰,虽袍袖宽大,可这样一分,显得他长身玉立。
他行步不急不慢,袍袖当风,走得很稳当,身上各处规整,官袍熨烫整齐,就连手肘处都无有半点褶皱。
他面似冠玉,眉若远峰,眸藏仙鹤,唇点朱砂,端的是翩翩玉公子,清润忽若神。
更令人叫绝的是他眼下一点泪痣。
他颜色清绝,泪痣更如花心点缀,叫他容颜脱了几分淡,添了几分雅。
他如从书中钻出的文人才子,一行一步,都带着极为独特的清风气息。
谢姰鲜少在京中见到这样的人,他身上有一股极为纯粹的文人气息,不像是京城人,倒像是江左来的,满身水汽。
“轻佻!”折露挡在谢姰面前,目色不善。
那人在谢姰三步前停下,这个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是最让人舒服的距离,他作揖,笑容似风中晃动的竹影:“冒犯乡君。”
谢姰疑惑:“你认得我?”
“不敢忘,乡君可还认得我吗?”他紧紧盯着她,谢姰只觉他目中的紧张有些奇怪。
她在江左不认识多少人,在京城也不认识多少,思来想去,她都不记得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见她眉间犯难,他不恼,只道:“十五年前,我来谢府找过乡君,还记得吗?那日晴日当午,花开正好,乡君就坐在芍药花丛里,见我。”
“彼时年幼,夸口要为乡君赴汤蹈火。”
她的记忆逐渐复苏,隔在久远往事上的雾气褪去,眸光闪动,她眼中露出笑意:“你是?”
“燕霁,燕溪山。”
“原来你叫这个名字。”她弯眉,看他眼下泪痣,记忆越发清晰。
七岁那年她从人贩子手中救下许多孩童,其中就有燕溪山,后来燕溪山登门道谢,红着脸结结巴巴对她说救命之恩要涌泉相报,她没当回事,也没问他的姓名。
“十五年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燕溪山眼眸闪动:“怎么敢忘记。”
“你现在是?”
燕溪山看了眼身上官袍:“去岁春闱中了状元,忝为翰林院修撰。”
“好厉害。”谢姰夸赞。
“多亏乡君才是。”
“我?”
“多亏你救我,才有如今的燕溪山,若非乡君救命之恩,燕溪山早就不知道被卖到哪里。”
燕溪山神色柔和:“我出身贫寒,幼年时不懂事,叩了谢府的门,长大后便知与乡君云泥之别。”
“我心中一直遗憾,未曾帮上乡君什么,如今我忝为修撰,若是乡君有事,还请莫要客气。”
谢姰摇头,她望着燕溪山,燕溪山与楚聿很像,并非长相相似,而是二人颜色皆是世间少有,只是楚聿艳烈,而燕溪山清雅。
他像是白云青霭中酿出的一杯茶,清淡到了极致,这样的茶水,第一口必定甘甜,最后一口也必带苦,那苦不涩,只是勾着舌尖,叫人口生津液。
谢姰对他的印象并不坏,他与楚聿不同,但却同样让她心生喜欢。
“好啊,若我有事,你可不要推三阻四。”
“这是自然。”他轻笑,续道:“今日能与乡君重会,是溪山幸事,我身无长物,此物还请乡君收下,以表溪山心意。”
“心意?”
“心中谢恩之意。”
他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双手捧了递到谢姰面前,谢姰看去,那玉佩温润浮光,斫刻一幅扑蝶仕女图。
这玉不似新造,倒像是主人极为爱惜,时时在手中摩挲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