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重!”金吉吉眼眸弯弯,“你回来啦。”
金吉吉没有说“你来了”,而是说了一句“你回来了。”一字之差,其意截然不同。
容仙看了女儿一眼,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感慨。
沈老先生所说,封灵针的种下,随着其年龄渐长,心智和身体会因为体内气息灵气的紊乱而产生变化,有些异于常人的表现可以理解。容仙想起原本乖巧聪慧的女儿,随着年岁渐渐增长,却愈发愚蠢不可理喻,即便是她耐心教导,依旧我行我素,如今想来,定是因为封灵针的影响。正是陛下拦下了第七针,加上之后按着沈老先生的方子悄悄在她的吃食里给她调养,才让一切有了转圜之地。
听着金吉吉的话,阿重抬步而进,眼中的暖意更甚。
金大头在看见阿重的身影时就跟针扎一样从竹椅上跳起来,站得笔直,那模样,简直比校场练兵的时候还规矩。
阿重行至院中,朝金大头和容仙微微躬身行礼,“见过师父、师娘。”
金大头和容仙不动声色的避开了些。
金大头能够清醒地站在这并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已然不易,哪还有说话的气力,幸得容仙柔声笑道,“莫要多礼,都是一家人,你可曾吃过早饭。”
金大头浑身一颤,夫人哪,你糊涂啊,为什么要问早饭的事?我难不成还要跟陛下一起上桌吃饭,我做不到,大头做不到哪。
“多谢师娘,已经用过早膳。”阿重笑着道,瞥去看到旁边的金大头轻抒了一口气。
金吉吉柳眉微挑,“一家人?”走到容仙身旁,挽起容仙的手臂,“娘,你怎的就跟阿重成一家人了?还有,阿重怎的唤爹师父,唤您师娘?”
“怎的?”容仙看着金吉吉,“唤师父和师娘你莫不是还不满意?难不成要唤声爹娘才好?”
阿重笑而不语,金吉吉双颊飞起一抹粉红。她这位娘亲,委实其应若响。
“爹娘”两个字一出来,金大头身体一晃,差点当场晕倒。
金吉吉眼尖,立马跑了上去扶住金大头,“爹,你没事吧?”
金大头终于结结巴巴说出了他今日的第一句话,“昨晚知道贵客要来,激动得没睡好。”
“贵客?”金吉吉眉头微蹙,有些不解,“哪里来的贵客?”
金大头抬头怯生生地看了阿重一眼,就听到金吉吉啐了一声,“他算哪门子的贵客?”抬眸朝阿重望去,“阿重,你没看你师父身体不适?还不赶紧来扶,你这是哪门子的徒弟?”
“是我疏忽了,”阿重笑道,才堪堪抬步。
眼前人影一晃,金大头犹如离弦之箭,甩开金吉吉的手,朝里屋冲去,“不用扶,爹好着呢。”
锦鲤已经摆好了早膳,灿灿和晏伟正好也走了进来。
金吉吉大大方方地跟二人介绍,“这是阿重,我跟你们提起过的阿重,现在可是咱铁锤门的弟子。”
金灿灿眼露惊色,当日在赠兽宴上看到的阿重一脸胡茬子,高大威武。此刻看去,男子双眸澄澈深邃,一张俊脸显得端正刚强,清逸出尘的青衫在他身上,偏偏显得华贵庄严。金灿灿觉得,就跟见到外公一样,身上总有一股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韵天成。外公看着让他顿生孺慕之情,而眼前的阿重,却让他颇有几分不敢直视的威严。
晏伟可没有脑子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事情。他一大步跨到阿重身边,右臂朝阿重的肩膀狠狠一砸一搭,口中啧啧道,“呦,不错哦,小子,这肌肉,像是练过的,改天跟师兄我好好过过招。”
就在晏伟的手砸下去的时候金大头的太阳穴就鼓鼓作疼。娘的这孽畜,完全没有一点眼见力,没看到老子连坐都没敢坐,站着都不敢抖腿么?
晏伟过过招三个字一落,金大头已经忍无可忍,一把从后头扯着晏伟的辫子,急赤白脸地道,“练,练你大爷的狗腿。没看到老子正要用早膳吗?还不赶紧给老子添粥,老子养你有个卵用!”
容仙捻了捻眉心,朝阿重投去一个无奈的微笑。
晏伟完全没有体会到师父的用心良苦,听罢转过头来朝阿重大声道,“没看到师父要用早膳吗?还不快给师父添粥,站在那里有个卵用?”
金大头闻言愣住,随即脑袋犹如锤子砸西瓜一般炸开。这个杀千刀的逆子!赶着去投胎也不用拉着老子垫背!金大头蒲扇般的手一把朝晏伟的后脑勺扇了过去,“让你给老子添碗粥你丫的叽叽歪歪,还要假借他人之手,你是耳聋了还是手断了?”
晏伟无奈地看了阿重一眼,轻叹一声,“师弟啊,你可千万不要吃醋,这死老头就是这样,每天不喝一碗我用刷马桶的手给他乘的粥就浑身不舒坦,就爱这个味。”言罢,搓了搓手指作势在鼻子下闻了闻。
金吉吉和金灿灿不约而同翻了个白眼,容仙苦笑一声,只得出声阻止师徒二人的胡闹。
一顿早膳吃得金大头那是如坐针毡,生平第一次恨不得将闺女赶紧打包送走,这要是跟阿重和晏伟再一起待上那么几日,他真怕自己不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就是被气得爆体身亡。
总算磋磨完一顿早膳,金大头连茶都不想喝,立马张罗着将自己闺女送出门。
金吉吉行李已经收拾妥当,只待今日出发回家,却到此刻才知道自己将与阿重二人先前往姑凉城,自己家人还要在百源城多待几日。
面对金吉吉的疑惑,容仙淡定地将她拉至小院一旁,方才开口道,“吉吉,以你的聪颖,自当知道阿重的身份不若他提起那般简单。这一路同行,娘亲希望你们二人能更加了解珍惜彼此。阿重是朝中人,去姑凉城自有他的理由,你跟他一起,安全无虞。”
容仙接着道,“阿重给灿灿寻了位医术精湛的老先生,这几日便会过来接灿灿随他一起离开。我留下锦鲤,想着让她一路帮忙照顾灿灿。如此可好?”
金吉吉微怔,自己的曾外祖父便是药宗的长老,阿重竟然能够找来一位让爹娘如此信任的医士,本事不小哪。想起金灿灿孱弱不堪的身体,想起锦鲤,书中两个可怜的孩子最后身体相依,互相取暖,死在了一起。思及此,金吉吉总心痛难忍。希望阿重的出现,能将二人的命运改写,心中不免对阿重多了几分感激之情。
至于封灵针的事,容仙并未告知金吉吉。不是她故意隐瞒,而是陛下说过,“朕不日便能将此隐患根除,无需跟吉吉提起,省得她心生担忧。她能日日开怀,才是可喜之事。”容仙自是赞同,任谁知道自己体内有六根针,再大的心也难免感到惊悸。
“娘,您安排就是,灿灿有锦鲤照顾,我更放心。”她并不排斥容仙的安排,甚至是乐见其成的。前生的经历让她更享受自由自在的滋味,恋爱自然也是。能与阿重有更多独处了解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又非生死离别,何须扭扭捏捏,欲迎还拒?
金吉吉就这样带着希冀和放松的心情上了阿重准备的马车。耳边还听到晏伟杀猪般的呼喊声,“为啥不让我跟师妹同行。”紧接着是金大头的咆哮声,“为啥?你说为啥?不就是因为老子每天都要喝一碗你用刷马桶的手乘的粥么?刷,你现在就去刷个马桶给老子看,娘的。”
撩起窗帘,还能看到轻轻啜泣的锦鲤和此刻还满脸通红的金灿灿。
金吉吉上车前给了两人一人一个紧紧的拥抱。锦鲤倒是习惯了她这段时间动不动亲昵的动作,金灿灿却红着脸,急声道,“你这是作甚,一点规矩没有。”声音越来越小,末了偷瞄了金吉吉一眼,轻声道,“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阿重准备的马车看起来也像是几块更大的棺材板砌起来一般简陋,尺寸却是金吉吉以前雇的那辆马车的数倍宽。
上了马车,金吉吉却是一呆。马车很高,对金吉吉的身高来说,站着恰恰合适,但对阿重来说却需弯着腰进来。阿重显然不甚习惯,一脸郁色,直至坐下,脸色方好看了几分。
香炉幽幽燃着清香,马车内清一玄色,坐榻上的软垫花纹繁复,仔细一看竟是手绣制品,用料做工极其精致讲究。略有见地的人都能看出这马车内的薄褥,案桌,壁柜,灯具五一不精雕细琢,无一不价值千金。
阿重坐在那,招招手,“过来。”
金吉吉咬了咬唇。
他一坐下,整个车厢里的氛围就暧昧了起来。
阿重深澈的双眸,似乎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望着她,一瞬不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