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许久,他才转过头看向沙发的男孩,中文咬字带着明显的外国腔调:“Chris,那就是拒绝你、并将你赶出家门的女人?”
时川随意地坐在那儿,睨了窗外一眼,以往漆黑透亮的眼珠,摘了用于伪装的隐形眼镜后,露出魅惑的幽蓝色:“我才知道,耶鲁大学原来教的是八卦。”
威廉笑了一声,转过身斜倚着窗子:“只是好奇,终于有女人不被你那张脸欺骗。”
最初听说克里斯要接近一个女人时,他并不以为意。
毕竟顶着那样一张脸,应该无往而不利才是。
可当听说他失利时,他到底没忍住,难得看他的笑话,便特意找叔叔要来了论坛邀请函。
倒是出乎他的意料,那个女人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明艳四射,反而有些……平凡。
“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威廉挑了挑眉梢,“你的姐姐已经调往中东,说实话,Chris,即便不经过唐小姐,我也不认为你那个无能的哥哥会是你的对手,虽然他现在在全世界找你,看样子是打算让你物理意义上消失。”
时川讥诮一笑:“这种戏码,在剑桥市时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我现在完好地回国,他是该害怕,况且……”他沉吟了下,无害发问,“有捷径为什么不走?”
威廉耸耸肩:“说不定,这会伤了唐小姐的心。”
时川看向他,眉梢扬了下,不解为什么会伤唐思伽的心,也不解他为什么要关心她会不会伤心。
他并没有回应这个问题,只懒声开口:“江淮安说过,成年后,让我凭本事走到他眼前。在此之前,他不会再见我与母亲,”
“今年是他六十大寿,一定会和慈善晚宴凑在一起大操大办。做儿子的,总要去送个寿礼吧。”
威廉想到克里斯那个冷血的父亲,叹了口气:“你准备借唐小姐的名号出席?”
“多方便。”时川歪头一笑,纯良无害。
威廉直起身:“可唐小姐拒绝了你。”
“是啊,”时川的目光落在窗外女人那张平淡的脸上,“你应该听过这样一句话吧,威廉。”
“真正厉害的骗子,骗人时,是不说谎话的。”
威廉蹙眉:“你要做什么?”
时川笑:“母亲才回国,恐怕还不适应国内的生活,去拜访一下她。”
*
参加完论坛后,唐思伽又紧锣密鼓地为周五的剧本研讨会做准备。
将物料通通落实,又和参与的各位编剧确定了下时间,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下一步公司准备出品一部悬疑网剧,顺便跟投几部小众电影。
公司起步晚,还没有能力组建自己的专业团队,更没有撑起整个公司的大型ip,目前只能从小众项目做起。
看着几位高薪聘请的编剧顾问在会议室为本子争执不休,唐思伽默默退了出去。
从上午十点,一直到下午六点,才终于确定下本子的主题。
加班整理好会议内容,也才七点多。
唐思伽走出公司,二月下旬的夜晚仍有点寒冷,她裹紧大衣,朝地铁站走去。
一小时后,地铁到站,唐思伽看向远处的居民楼,六楼的窗户黑漆漆的。
昏暗的小巷子里传来一声狗叫声。
唐思伽顺着声音看过去,那只黑得发亮的小狗一瘸一拐地跑着,看见她才停下脚步。
它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应当是受伤了。
唐思伽想。
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夜晚,受伤的流浪小狗怕是活得很艰难。
一人一狗隔着仅有的一盏路灯遥遥对望着,突然小狗低低地呜咽一声,托着受伤的右后肢朝她跑来。
唐思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小狗似乎察觉到她的逃避,也停下了奔跑的身影,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珠望着她,许久,扭头扎进路边的草木从里。
唐思伽的唇紧抿着,久久没有动。
也是在此时,手机响了起来,响了很久,她才拿出手机,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接通后,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吐字有些奇怪,像极了国外生活久了的华人口音:“请问您是时川的家人吗?”
这是时隔一周多的时间,唐思伽再次听见时川的名字,她蹙了蹙眉:“你打错了吧,我……”
“您认识时川吗?”对方急迫地打断她。
这一次唐思伽没有否认。
“我们这里是蔚蓝旅馆,时川先生前几天登记入住时,并没有留手机号,只留了个紧急联系人的号码,就是您。”
“目前时川先生已经在房间四天没有出门了,我们担心他出事,所以想和您联系一下,能麻烦您来一趟吗?”
对方的语速很快,等到说完,唐思伽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蔚蓝旅馆,就是唐思伽和时川提过的那个青年旅馆,就在前方不远处。
只是……
“前台不是应该有备用房卡吗?”唐思伽反问。
对方安静了两秒钟继续道:“我们有规定,不能擅自打开客人住的房间,”说着,补充道,“入住时,时川先生好像……受伤了。”
唐思伽怔了怔,想到他没拿走的那些钱,脑海中莫名浮现那晚少年泛红的眼圈来。
本以为会随时间的推移而淡化,此时却过于清晰。
她说:“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唐思伽看向不远处的旅馆。
只是去看看而已,她想,毕竟也算是相逢一场。
蔚蓝旅馆的前台,是一个化着淡妆的女孩,没有电话里那个男人的身影。
可提到“时川”的名字,女孩明显是知道的,简单询问了她的名字后,便将备用房卡交给了她。
轻易得不像话。
唐思伽皱了皱眉,踩着走廊厚重的地毯,一步步上了四楼,停在604房门口。
房卡“滴”的一声,锁轮转动声响起,门应声打开。
房间还算宽敞,有沙发电脑,应该是整座旅馆相对不错的房间。
只是这里空无一人,床上那件白色卫衣倒是很熟悉。
洗手间传来细微的动静,唐思伽的目光落在那扇磨砂玻璃门上,看不清里面的任何。
唐思伽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声。
她等了一会儿,轻轻推开门。
而后,僵在门口。
少年光裸着上身,安静地躺在浴缸里,双眼轻阖着,长长的睫毛铺在眼睑上。
他的手腕被划出一道血痕,在温水里氤氲出淡淡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