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吵醒的人轻易是睡不着的了。
闻悦伸了个懒腰翻身坐起,手指穿过发间简单梳理下就下床。
“外面在干嘛呀,这么热闹?”她哈欠连天,一脸茫然问道。
少湙神色专注沉浸在手中的书里,眼皮都看得抬一下随口回道:“不知道。”
闻悦心梗,瞬间清醒一大半。
她就多余问。
她穿好外衣推开窗户趴在窗台,晨风中带有“久旱逢甘霖”那种独特的湿润泥土气。
暴雨停歇,天光大好。
现在不过才辰时,客栈外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闻悦凝眉,悦来客栈所在的十里街位置偏僻,平时都比较冷清,连赶集都没多少人,今天这是怎么了?一大早这么多人涌在这里吵吵嚷嚷。
她心头疑惑,便要下去查看一番,经过少湙身旁时,余光被熟悉的画面吸引,定睛一瞧,眉眼止不住上扬。
呦,这不是她前不久出去时顺手收集的话本吗,她带回来时还嫌她无聊幼稚,现在看得倒是起劲儿。
少湙神情严肃,一贯淌着不羁的眉眼都沉了下来,像是在阅览什么生死攸关的机密。
如果不是那熟悉的花色封面,闻悦还真要被他这副模样骗了过去。
她抄手站立在他身后,想看他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她。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少湙额间的绳编抹额上坠着小小的红色珠子,在额前碎发中若隐若现,跟她以前遇到的西域人的配饰有几分相似,不过又说不上哪里不同。
微卷的墨发里几抹火一样的红色艳丽引人注意,和坠在耳侧的渐变红色尾羽相映衬,上挑的眼尾波光潋滟,红白相间的衣袍更显得他皮肤的白皙,似乎能看清皮肤下青筋。
老实说,闻悦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风流倜傥的男子不计其数,很少有人能把红衣穿得这么好看,张扬却不狂傲,艳丽而不俗气。
许是闻悦的目光太过直白,少湙终于从话本中移开视线。
鉴于他毒舌的特性,闻悦抢先开口:“啧啧,之前不还嫌弃吗,打脸了吧。”
她眸子里的嘲笑意味明显。
少湙面色不变,随手将书扔在桌子上,“无趣,里面的人腻腻歪歪的,不过是打发时间翻翻罢了。”
说罢,他起身径直走到窗前,给闻悦一个冷酷的背影。
“嘁,男人啊,口是心非。”闻悦小声。
*
闻悦才到在楼梯转角处就听到了阵阵压抑的哭声,她扶住扶梯的手不由捏紧,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大街上挤满了人,有穿着锦衣华服的富贵人家,粗布麻衣的寻常百姓还有衣衫褴褛的乞丐,但脸上都不约而同是惊恐,熟悉的人聚拢相互安慰。
闻悦在人群中看到神色焦急的客栈老板,急忙拉住他,“于叔,这怎么回事?”
于老板像是看到救星,一把拽住她的手,声音颤抖得不像话,“闻,闻姑娘,快,快帮我找我媳妇儿,我找不到我媳妇儿了。”
闻悦按住他抖得像筛子的手,温和安抚:“你别急,慢慢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对,对,”于老板眼神木讷,终于回过神来,“昨天晚上,妖物……从九曲巷到南街,人全死了,全死了……他们都逃回来了,我媳妇儿呢,怎么没看到她……她一定没事的,她很厉害的……屠城……”
于老板说话语无伦次,闻悦勉强从他断断续续的言语里拼凑出了事情大概。
昨晚半夜妖物没有预兆地大规模出现,屠了半个城,就剩十里街方圆三条街的人逃过了一劫,其余区域的住民无一例外被屠杀,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在屠杀圈边缘的人侥幸逃了出来。庇护梧城一方的官员和张府也没幸免于难。
群众没了主心骨,又是遇到这样大的妖袭,除了害怕和恐慌都不知该做何,凭着趋利避害的本能反应一齐涌入免遭妖祟毒手的十里街。
闻悦不忍心给于老板说,他妻子估计是凶多吉少了。看着于老板拉着每一个从妖物口中逃出来的人问,“你看到我媳妇儿了吗?”闻悦难受,其实他也猜到了吧,只是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她说不清什么情绪,漫无目的穿梭在人群中,不少逃出生天的人身上的伤都惨不忍睹,躺在地上痛苦哀嚎,周围人群对被妖气侵蚀的伤口束手无策。
她眼尖地注意到在一个关门的小铺门口,一个娇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安安静静。她走过去,手指小心翼翼拂开她遮住面庞的头发,她从血肉模糊的五官上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确认是个女孩。
看她的个子小小的,蜷在一起一点都不惹人眼,估摸着应该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
闻悦将她抱起,才发现她的右胳膊没了,断口处鲜血混着尘土隐隐有发脓之势,小脚掌上也满是血迹划痕。
她简直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小女孩是如何在妖祟的屠杀中逃出来的。
她心底有一块地方一抽一抽地疼。
小女孩气息微弱,感受到有人触碰,嘴皮颤动,细弱蚊蝇,“快……快跑,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