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的声音越来越远,凉王颤抖着转回头:“不必理他。小晚,你一定要听话,别去危险的地方,别做危险的事……有本王在,不会再叫你受苦。”
他闻着邱晚颈间的香味:“你身上有麦香的味道,阿念的味道。”
他似乎产生了幻象,他似乎又回到了十六岁那片烈日下汗涔涔的麦田,身侧少年轻轻勾着他的手,红着脸朝他笑。
凉王身上立刻悸动不已,他着了魔了,拉过他便将他翻转身压在身下。
他也这么对邱晚做了,他死死压住邱晚的手脚,手往下用力一扯,腰间丝帛便撕裂了,雪色春光乍现。
邱晚脑袋都要炸了,隔着亵衣,后腰仿若抵着段烧红的陌刀,锋刃未出鞘便已烙透薄锦。
“小晚……”
忽听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啸,凉王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邱晚整个叼住拖入了浴池中。
池中砸出一个大大的漩涡。
水花飞溅!
很快,水面只剩下几缕漂浮的血迹。
就在这时,有人大叫起来:“走水了!”
“走水了!”
“走水了!”
“快救火啊!”
里外瞬间乱作一团。
浴池水面咕噜咕噜冒着泡,过了好一会,邱晚啪的从水中钻出来。
乌黑的墨发滴着水,顺着他莹白的脸、湿透的身体往下滴,邱晚缓缓抬头,他眼底浮着红光,嘴上红艳艳的,像吸人精血的艳鬼。
轰然一声巨响,烧火间的门烧倒了。
“救……救命……”火光中传来一个哭泣的声音。
邱晚略为僵硬地回转头,是那个烧火小侍,被门压住了腿,身上已经着了火。
邱晚扭了扭脖子,顿了一瞬,随即走过去,扒下身上湿透的大氅,将那小侍一裹,抱着他往外冲。
火苗、尘屑在周身漂浮着,怀中的小侍又瘦又轻,害怕地呜咽着,像个孩子,邱晚的心又跳动起来,仿若又重新长出了血肉一般,他仿若又回到了大火焚烧的建康城,满城妇孺无望地哀嚎着,没人能救他们。
邱晚的眼泪不知怎的就流下来了,他的子民,那些呼喊着“太子殿下”渴望他庇护的子民,他却没能护住。
邱晚满脸是泪,披头散发,抱着小侍从火海里走出来,迎面便撞上了萧寂。
萧寂坐在轮椅里,乌沉沉的眼,直直望进邱晚决堤的泪眼里。
众人皆是错愕。
萧寂摆了摆手,一刀带着人冲入了火海。
烧火小侍从邱晚怀中滚下来,滚在地上,没命地磕头:“世子饶命,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啊……”
有人将他带走了,邱晚两手空空,心仿若又被掏空了,烧光了。
萧寂转动轮椅,移到邱晚面前。
他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递给邱晚。
“我说过,你最好离我远一点。”邱晚眼睫上仍挂着泪珠,目光却是极冷的。
四周人影来来去去,萧寂没说什么,只是弯下腰,用那帕子去擦邱晚脚上的尘。
邱晚一怔,原来他的鞋袜早已被凉王脱掉,赤着脚,光着腿,只着一件长袍,踩在雪地上,他竟无知无觉。
萧寂细致地擦着,仿若那是一件无比珍贵的艺术品。
邱晚没有躲,任由他如何,萧寂的肩背微微起伏着,清瘦宽阔,秀长的脖颈间,若有若无的透着梅香,还有少年甘甜的血气。
邱晚别开了脸。
萧寂搬动自己残废的腿,将鞋脱下来,摆在邱晚脚边。
“天冷,穿上。”
他再抬眼看向邱晚时,那双眸子已无比干净,平静,像清澈见底的深潭下,乌漆漆的石子。
火渐渐被扑灭了,火是从湢室的烧火间烧起来的,不知怎么的,像被人泼了油似的,不消半刻功夫,便将整个香雪坞烧成了一片灰烬。
就连院中的湘妃竹也被烧成了黑脸妃子,软趴趴地倒在地上,一派怂样。
凉王被人抬了出来,是在浴池中发现的,脸色惨白,像个活死人。
“王爷!”燕绥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送王爷回去,传大夫。”萧寂吩咐道。
“是。”
尘嚣渐渐落下,雍都的天空笼着灰暗浓云,日光也暗下来。
雪又开始飘起来了。
很快,黝黑的院子里只剩下萧寂和邱晚。
“这火烧得离奇。凉王怕是要大病一场。”
“请将我移送战俘大牢,让我和我的将士呆在一起。”邱晚转身,冷声道。
萧寂转着轮椅挨近。
他从袖中摸出一枚铜钥,捏住邱晚指尖,塞进他手里。
“松影坡下,有一处抱朴轩,三间厢房,前有流泉,后有梅园,虽简陋了些,作为暂居之所,勉强尚可。”
邱晚不解看他:“我为什么要住你的屋子?”
“不是我的,是我娘亲的。”
“还有,”他说道,“我怕黑,你住得离我近点,我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