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们在罪恶中相爱，就应该爱到骨节都嘎嘎作响的程度。——埃米尔·左拉]
20.
周清出来看到一床衣服，愣了下。
宋幸说，“桌椅那地方太小，吹不干。”
“就放床上了。”
“那你睡哪儿？”
周清没有思考，下意识就问出来。
说完后才后知后觉。
“哥，我不能和你一起睡吗。”
周清把空着的床被子抖开，闻言手一顿，而后将枕头往边上挪。
“能。怎么不能和哥睡。”
“在家的时候，不就是睡一张床。”
周清躺下去了，见宋幸抱着另外床的枕头过来。
被子撩开，拍拍旁边。
“阿幸过来。”
宋幸过去，将枕头和周清的贴得严丝合缝，躺下去。
周清给他斡好被子角，又把他遮脸的头发扑棱到后面。
一阵窸窣声后。
周清说，“关灯了。”
床底下有个感性灯，周清手往床晃了晃，房间内顿时一片漆黑，好似陡然断电了。
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其他感官就会格外敏感。
比如，开车的时候也是下暴雨，但不觉得有什么。
现在躺在这儿，窗户外的雨声就极其清晰。
连线的雨珠跟鞭炮似的噼里啪啦砸下，声儿愈来愈大。
房间忽然骤亮，又暗下去。
闪电落下来，雷声将窗子震地轰隆作响。
周清感觉宋幸翻了身，弓着身子往自己怀里钻了钻。
周清也侧过来，手肘撑着床，手掌拖着脸，把人往怀里顺，轻轻拍着他的背。
“害怕？”
宋幸的柔软的头发在下颌处磨了磨，有点痒，还有橙子的香味。
似在摇头。
周清无声笑了笑。
小孩儿一天情绪不好，在泥地里跪了很久，又在雨里哭了很久，回来都在路上，现在又待在陌生的地方睡觉。
仿佛能劈天开地的闪电砸下来时，宋幸的身子抖了下，又往怀里钻。
湿热的气息喷在胸膛。
周清往他旁边挪了几寸，大手拢住宋幸的后脑勺，摩挲着脖颈。
“有哥在。阿幸不怕。”
又问，“要开灯睡吗。”
宋幸的声音从胸口那儿传来，有些闷，不甚清晰。
“阿幸不怕。有哥在。”
周清笑了笑，笑出了声。
“那现在闭眼，睡觉。”
“不准再动了。”
周清也闭上眼。
但他根本无法睡着。
酒店里有香薰，浓烈的橙子味飘满整个房间。
嗅觉放大，听觉放大。
怀里少年身上的水果儿很甜，周清感觉置身在橙子园。
轻缓的呼吸贴在胸口，没有出风口能够发散气息，全部被胸膛吸收了。
很热。
鼻子痒，嗓子也痒。
周清吞咽了下口水。
撑起身子，拍拍少年的脑袋。
“阿幸？”
“睡着了么？”
少年没回应，呼吸还是轻柔。
周清准备起身，去外面抽口烟。
少年忽然抱住他的腰，将头往下埋去。
“哥。你去哪儿。”
“乖。哥出去尝个烟瘾，就门外。”
少年没松手，周清感觉箍住腰背的手臂很紧。忽然没有了缝隙，少年的曲线似乎都能用身体感受描绘出来。
周清不敢动。
手撑着枕头，保持着半起来的姿势。
这样手臂会很酸，但周清没感觉。
一动，就会产生摩擦。
周清害怕自己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反应。
“阿幸。”
“松开。”
声音哑得不像话。
“不要。”
“哥不要出去。阿幸不想一个人在屋子里。”
“阿幸想抱着哥睡觉。”
周清觉得最近真的是有些太惯着小孩儿了，宋幸有时候总会跟他唱反调，还会顶撞他。
看来父母有时候管小孩管得严也不是没有道理。
吐出一口气，道，“阿幸。听话。”
“别撒娇。”
“我没有撒娇。哥。”
宋幸好像被激到的某种毛茸茸活物，越说他，越往怀里钻，长腿都缠上他的大腿。
“哥要是想抽，阿幸给哥拿过来，哥在这里抽好不好。”
周清根本无法思考这句话，感觉全在少年身体上。
他倒吸一口气。
缓着呼吸。
“哥不抽了。”
“阿幸抱哥抱得太紧，哥有点不舒服。”
“腿也放下去。”
“不要。”
“哥身体热热的，很舒服。”
不等周清上手把他拉下来，宋幸又道，“我有点冷，哥。”
“想抱着哥。”
周清要去抓宋幸浴袍的手顿住了，心口有些疼。
最后按在肩膀上，自己也抱住他，下巴磕在少年的头顶。
“都是哥不好。”
“没早点儿把阿幸带回来，让阿幸在外面淋雨了。”
“哥不要说自己不好。”
“哥是阿幸见过最好的人。”
周清在黑暗中轻轻笑了笑，察觉到少年的手好像学着他似的，摩挲着他的脊背。
他轻轻开口，“你才认识多少人……睡觉吧，别说话了。”
“再睁着眼，就天亮了，酒店白住了。”
周清的手覆盖上少年的后颈，手指轻点在少年的颈侧哄他入睡，指尖能感受到少年跳动的脉搏。
过了一会儿，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
“怎么？睡得不舒服？”
又自言自语道，“也是，这酒店小，不宽敞。”
“床也小，没考虑过两个男人睡在上面的尺寸……”
宋幸突然含混地说道，“哥，有点吵。”
“阿幸睡不着。”
周清默然了会儿，道，“哥还能做龙王，说让雨停就停么，哥可没那么大本事。”
“不然哥捂住阿幸的耳朵？”
说着就要上手，宋幸突然又说了一句话，周清的手停在半空。
“哥的心跳吵。好大声。”
“我一闭上眼，就是咚咚咚。”
“……”
“哪会有人没有心跳，没心跳，人不就死了吗？”
宋幸低吟了声，道，“不是的哥。我的心跳声不是这样，哥比我的快，还比我的急。”
“……”
周清张嘴，想说什么，却想不到合适的词。
良久，道，“现在都已经过零点了吧？”
“哥年纪大了，现在正在熬夜。”
“熬夜的症状之一，就是心跳过速，心律不齐。”
宋幸没回了，好像在思考周清的话。
“哦”了声就又贴着胸口了。
周清感觉到少年的睫毛在皮肤上扫过。
忍住想要去挠痒的欲望，闭上了眼。
没有过一会儿，宋幸又道，“哥。”
“……又怎么了。”
他已经在极力憋气，希望心跳能争口气。
“哥的呼吸也吵。”
“很急。”
“我闭上眼，哥的心跳和呼吸一直在我耳朵旁吵。”
“这个也是熬夜的症状吗？”
周清一口气没把自己憋死。
颓然憋出一个音：“你……”
你离我远点儿我就不会这样。
但周清没法对宋幸说出这种话。
宋幸忽而从胸膛上抬起脸，看见男人的下颌线线条。
“哥，你是不是生病了。”
周清把他的头摁下去，“没。”
“哥没病。”
“因为现在房间太安静了，所以你才能听见人天生具有的东西。”
“不是。”
宋幸反驳，“哥在家里抱着我睡觉的时候，心跳和呼吸声也没那么大。”
“……”
周清摁在宋幸头上的手懊恼地去抓自己的头发。
饶是做教师多年，碰见一届又一届稀奇古怪的学生，面对上课天马行空，驴头不对马嘴的问题，也能应对自如忽悠过去的周清。
此刻陷入巨大的职业瓶颈。
正当想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时，宋幸开口了，周清想让他闭嘴，但晚了。
宋幸的脑袋又抬起了，“哥。你是不是有点儿喜欢我？”
周清脑子里正在做思想斗争的小人身上，被插上了无数个从天而降飞来的箭矢。
名叫宋幸。
万箭穿心。
呼吸停滞一瞬，“……怎么会这样想？”
宋幸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看着周清。
“姐姐说，她遇见喜欢的人，心跳很快，呼吸会很急促，会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
“你怎么分辨，这是喜欢，还是熬夜症状？”
“人在濒临猝死的时候，也会有这种生理反应。”
黑暗中，仿佛看到宋幸脸上的迷茫。
过了会儿，他的脸突然埋在枕头里，而后侧过脸，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似幽幽盯着他。
“姐姐还说，她一见到喜欢的人，就想亲他，摸他，抱他。”
周清眉角抽动，“……你姐姐都教你了些什么？”
宋幸的脸没从枕头上挪开，继续道。
“我感受到了。”
“哥你喜欢我。”
“什么？”
周清深呼吸一口。
“阿幸，你知道不能乱下定义吗，尤其在这种问题上。”
宋幸说，“阿幸不懂。”
“但阿幸感受到了。”
“感受到什么了？”
“哥你想亲我，抱我，摸我。”
这他妈什么虎狼之词？周清头脑血液翻涌，刚想说话，烧着的火顿时被浇灭。
宋幸突然从枕头上抬头，盯着周清。
“哥，不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