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婳皱了皱眉,“是中毒?”
男子点点头,“没错,准确点说是两种毒,其中一种应是近期所中,为噬骨毒,若是中毒之人内力越深,其中毒便越深。”
“中毒之人内力翻涌,时刻不得停息,体内燥热,犹如揣着岩浆,三日后爆体而亡。”
“三日?!”江知婳低呼,细想了当日遇见裴珩已是多日前,早已过了三日之期,那如今是怎么回事?
男子垂眸,将心中困惑说出,“但我看他中此毒已多日,想来应是他体内的另一种毒刚好能暂时对峙抵消,因此能撑到现在。”
“另一种是什么?”
裴珩的额间再次冒出细密的汗水,成滴的汗水流过紧咬的下颚,紧蹙的双眼在微微震颤,江知婳喊了几声却见他并无反应,应是已经听不清人言了。
江知婳扯下麻布轻轻在他面上擦拭,指尖触及汗液才惊觉寒凉,触于肌肤竟如冰雪一般。
男子咬了咬唇,只是摇头,“不知,只是这毒似乎早已存于他的体内,隐隐有些共生的意味。”想了想,继续补充道,“但此毒与噬骨毒相冲,一寒一热,非寻常人能忍受。事先二者还能暂时共存,只是——”
“只是什么?”
念几次,男子支支吾吾道,“只是他入了这寒江,起了高热,犹如引子,激起二者的毒性来。”
江知婳翘着男子有些愧疚的神情,便猜到他许是觉得裴珩是因为救他才成这番模样,刚想开口宽慰,便听他信誓旦旦地道:
“前面不远处就是王家村,我是村里的郎中,你们二人可暂去我的居处落脚,虽然另一种毒我无能为力,但噬骨毒……”
“我能解。”
“好,麻烦你了。”目前来说,裴珩状态不佳,需尽快找到落脚处寻医问药。
江知婳朝他道谢,男子连忙摆手,“没事,小兄弟这番情景与我脱不了干系,是我应做的。”
“请问如何称呼?”
“我叫王佐,瞧你年岁不大,便喊我王大哥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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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村距离雪阳江不过十公里,村庄坐落于山脚下,背靠群山,规模适中,黄泥乌瓦,偶有商马托着外乡的货物路过,而王佐的医馆坐落于村落南边,较为偏僻。
将已经接近昏迷的裴珩扶至客房,躺在古木床上的裴珩睁着双眼,目光无所适从,微弱的声音喊道,“江姑娘?”
“我在。”
王佐将一壶热水、毛巾及一碰冷水端了进来,放在床边,再从药房中取来一堆药瓶,从中取出一包白色粉末溶于碗中,将其递给江知婳后,继续捣鼓着手中的药瓶。
“这是什么?”
“麻沸散。”王佐并未抬头,伸手去掀开裴珩的外衣,露出仍插在左肩下的箭矢,指尖用水洇开已经被干掉的血渍粘连的衣物。
王佐毕竟是医者,快刀斩乱麻般扯下衣物,已经有些结痂的伤口再次溢出血液,而昏过去的裴珩也因突如的剧痛而深呼了一口气。
“喂他,不然待会取箭他受不住。”
“啊,好。”江知婳有些愣怔回神,药碗碗壁传来温热的触感,她上前坐在床边,才清晰地看到趴在床褥上的裴珩,惨白的脸蹙起的眉间染上痛色。
将盛满麻沸散的药匙送到裴珩的嘴边,紧要的牙关将唇瓣咬的失了血色,无声地抵抗着外物的侵入,药水顺着他的嘴角滑落至衣襟,浸湿了一片。
处理着伤口衣物的王强瞥了一眼,“身体机能的自然反应,现如今他无法自主入药,掰开他的嘴,灌下去。”
江知婳用巾帛擦干净他嘴角的药渍,考虑到裴珩如今昏迷,倾身凑近,轻声说道,“裴珩,放松,你要入药。”
床上的人似乎置若罔闻,依旧紧咬牙关。
“裴珩。”
一旁的王佐见迟迟没有动静,有些不耐,“他如今听不见,你——”
话音未落,却见裴珩慢慢将牙关放松,江知婳顺势将麻沸散送入裴珩的口中。
原本以防本就中毒的裴珩撑不过拔尖,王佐下了一剂极为强悍的麻沸散,因此很快便发了药效,眼见着裴珩有所松懈的神色,王佐加快了拔箭的速度。
“摁住他的肩膀,以防他乱动。”
在确定江知婳将裴珩彻底禁锢住时,王强正了正神色,手上握着半截裸露在外的残箭,凝了一股气拔出。
在鲜血彻底喷涌而出时,洒了慢慢一瓶的药粉,才堪堪止住。
原以为裴珩会因此而仰身,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下的药太猛,裴珩只是在残箭拔出的瞬间,发出一声声音不大的痛哼。
将他的伤口包扎好后,王佐收拾了下室内的狼藉,用布巾擦干手上的血渍和水渍,探了探裴珩的脉搏,“箭伤会更加激起他的高热,你在这看着他,我出去把药煎了。”
“好,谢谢王大哥。”
江知婳起身送王强出去后,满室寂静,偶尔传来裴珩有些不顺畅的低咳声。
江知婳端来杯热水坐在床边,裴珩苍白的嘴唇因高热而烧得干裂,好在此时他还能吞咽,将将一小杯水喝下后,不知何时,突然睁开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她。
“醒了?”
见他没有反应,江知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黄,无波的瞳孔里倒映着她,虽是睁着眼睛,却似乎视若无物,不一会儿,眼睑眨动,沉上了眼。
口中呢喃着什么。
此时的裴珩身处无间地狱,时而泡在冷泉,时而被置于岩浆,脑海内混沌不已,不知身处何方,思绪飘然寻不到落脚点。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水声,随即燥热的额上被一抹无法忽视的冰凉安抚,拉回了一丝飘散的思绪,接着隐约听见一道温润轻软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慢慢地,彻底陷入黑暗。
“终于睡了。”江知婳拧干毛巾,将其叠好再次放在裴珩额头上物理降温。
自送他回来,便不知为何一直在喊着她的名字,断断续续,气若无声,明明眼皮早已沉重不堪,却不愿闭上,强行地往她的方向望去。
真是——
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