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拉笑起来,她拉着玛莎的手,干粗活留下的茧子已经消退了一些了。没有洗衣机的时代,会有洗衣工,不过这些重活至少得是成年人干的,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就在修道院当打杂的,干各种重活,太不像话了。
玛莎:“我昨天晚上又给家里寄了一封信,说我们要去牛津过夏天,不过,妈妈还没有回信,她会写又大又漂亮的印刷体字母,我觉得她真是厉害。”
莱拉:“是的,我想她是跟着报纸自学写字的,因为那上面全都是印刷体的字母。”
玛莎高兴地叫道:“就是这样啦,小姐,你完全猜对了,妈妈也没有上过学,但是周末去沙斯顿镇上买东西回来,她就把包奶酪的报纸留下,学着上面的样子写字。”
从伦敦西区到牛津要走整整一个白天,莱拉坐得屁股生疼,马车的坐垫谈不上柔软,减震功能几乎没有,可是看看玛莎和奥利弗的样子,两个人都很坦然,不觉得有什么,让莱拉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娇气了。她今天穿的是男装,可能是紧身的马甲裹得太难受了。
“我讨厌马拉的车。”
在最后一个驿站换马休息的时候,莱拉在地上拖着僵硬的下半身走来走去,她觉得自己的腿快要失去知觉了。
抵达牛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马车停在一座两层小楼前,一行人打着哈欠走下来,匆匆忙忙地搬行礼。
“伯爵大人的温室在宽街102号,”莱拉对简说,“我们走吧,今天就不学法语了,我们先去温室看一看。”
她又对南希说:“德尔维小姐,请你安排大家先去休息,管家会帮助你的。”
南希·德尔维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莱拉的面容,但是她怀疑黑暗也让自己听不清楚了。莱拉·阿什博恩怎么会安排自己做这些事情呢?她这辈子就没有住过这样体面的房子,也没有任何操持家务的机会。
但是南希没有机会发问。
“阿什博恩小姐!”
她只来得及叫这么一声,就听见车夫收起踏板的声音,还有马车的门再次关上的声音,紧接着,还没有解开挽具的马匹嘶鸣一声,马蹄铁再次开始敲击地面。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莱拉快活地对简说。
简:“是的,莱拉小姐,我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有机会拜访一位牛津教授的私人温室。”
莱拉:“我同样没有想到,但是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在夜晚学习法语和拉丁语是一个好主意,显而易见,否则我们在这个时间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充足的精力继续探险的。”
宽街的夜晚寂静无声。
夏夜温凉的空气爽利地穿过整个街区,在莱拉心中什么都不留下,只留下一片清明。她感觉自己又醒过来了,又活过来了。
啊,夜晚。
莱拉喜欢晚上,只有月亮,只有星星,没有大片大片的乌云。今天的天气不算好,白天的马车轿厢又热又闷,可是到了晚上,一走下来,她就惊喜地看到乌云退散,露出同样大片大片的深蓝色天空——原来这么大一片的天都是被那么大一片乌云给挡着的。
这一次的路程非常短,莱拉在座位上闭目,养了大约十分钟的神,马蹄声再度消失,停在一座玻璃建筑前。
对于打扰看门人这件事,莱拉早已熟悉,她手里有肯特伯爵给的钥匙,但还是把睡梦中的看门人叫醒,不然夜里没有提灯,她们什么都看不见的。
“打扰一下,菲茨罗伊教授说我们可以随意使用他的温室,先生,这是他的信,这是他给我的备用钥匙。”
看门人很有几分不拘小节的样子,他戴了一副夹鼻眼镜,却穿着睡衣,听见莱拉这么说话,就算是晚上也能看出来他眼睛瞪得快要夹不住眼镜了。
在伦敦西区,用的更多的头衔是肯特伯爵,而在这里,则是菲茨罗伊教授。
“我是莱昂·阿什博恩,菲茨罗伊教授说他很看好我通过牛津的面试。”
最后,她补充上自己的个人信息。
看门人硬邦邦地回答:“你好,阿什博恩先生,我没有想到菲茨罗伊教授会允许你在大半夜来温室。”
莱拉:“哦,他的确允许了。”
对方接过肯特伯爵,或者说菲茨罗伊教授的字条:“不错,的确是教授的笔迹。”
他转身又进了屋,简趁机问:“这个古怪的老园丁怎么又回去了?”
“因为我给你们拿灯去了,别告诉我你们觉得自己可以摸黑看清楚植物,自大的小鬼!”
他没好气地把两盏玻璃风灯交到莱拉手里,自己气呼呼地回去了,走到一半,扭头说:“既然你们有钥匙,我就不必亲自给你们开门了,赞美菲茨罗伊教授,愿他身体健康!”
莱拉冲简眨眨眼睛:“听见没有,自大的小鬼?”
简微笑:“真是的,我连男装都没有换,他就把我也当成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