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发呆。”左玦的金扇抵在她后腰。
绪和收回目光,却见回廊拐角处站着个穿金线袈裟的老者。那人眉眼与左玦有七分相似,穿着甚是讲究,乍一眼看着十分朴素,但绣着暗纹,走一步,便能看到淡淡的纹样。
“父亲,圣女来为我祈福。”
“哦?圣女驾临,蓬荜生辉。”左老爷子的声音苍老,又带有几分慈祥。
绪和刚要开口,左玦忽然道:“父亲,圣女需要先净手。”
左老爷子微微颔首,仿佛对此等礼仪了熟于心。
“去吧。”
穿过三道机关密门后,眼前豁然开朗。
绪和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私人祭坛——整座祭坛用纯金打造,中央的拉娅神像只有三尺高,却通体用月光石雕成,在暮色中自发莹光。神像面前摆满了瓜果,一看就是有人日日养护参拜。
在祭坛周围,有一个小亭子,金顶飞檐,颇为精巧。左玦伸手握住她的手,走了进去。
“‘圣女’不如讲讲,自己是怎么回事?”他眉毛微挑。
绪和抿了抿嘴,正想说一些周旋的话,只听对面冷冷补充:
“你若你说得有半点假话,我让你灰飞烟灭,你去哪,我杀到哪。”
她震惊,然后考虑怎么开口,即使她现在捏碎光简,照他说的,难道左玦查不到她去太虚使者馆了?到时候反而还会连累贺见渊……
她沉默片刻,然后道:
“我叫绪和,昭阳国司天监灵台郎。”
只听对面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这破玄照,迟早要完——”
他笑着笑着,忽然咳嗽两下,绪和以为他又要吐血,结果他缓了几秒,然后又平复下来。然后他坐好,伸手过来,抓住绪和的指尖,然后开始把玩。
“来玄照干什么?”
“查明……玄照大旱原因。”
只见对面人脸上显现出漫不经心的态度,时不时触碰的指尖都痒痒的。
绪和心想,他似乎并不关心玄照大旱?
是了,说不定他完全心知肚明,毕竟那么多水……都在帝王谷里。
“有个昭阳使者,叫陆照临,你知道的吧。”他抬头,眼神带着不容她说谎的锐利。
“是,但是之前身份败露了,不得已……”
他笑笑:
“你怎么进圣女馆的。”
她瞳孔骤缩,是贺见渊替她安排了身份,还有光术易容……
她绝对不能暴露贺见渊!
他站起来,然后到了绪和面前,手掌托起绪和的脸,神色迷人而危险:
“易容?我猜猜……”,他的手指柔软,并没有习武人手上的茧子,因为体温略高,抚摸脸颊时候,不免有些痒。
“太虚使者,贺见渊的光术易容?”
她震惊,刚想反驳,只听他仿佛叹息一样的声音贴到耳朵边上,他伏下了身:
“谁人不知,太虚国大祭司少年成名,风光无两,一手光术无人匹敌?”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绪和去看他的眼睛。
他轻轻抚摸绪和脸庞的动作无比认真,他琥珀色眼瞳里倒映着她。
绪和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是要拆穿她……
忽然,他咳嗽起来,松开了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后一直咳嗽,腰都弯起来了。
血从他的指缝里溢出来,再往下流,流到他红袍上。
绪和指尖微微发颤,想要去扶他。
左玦却推开了她,力道很轻。
他踉跄着扑向祭坛,膝盖磕在黄金地面上。绪和听见那声闷响,心头跟着一颤。
三拜九叩,每个动作都标准得像是从礼仪典册里拓下来的。他的红衣铺展在金光灿灿的地面上,像一滩正在晕开的血。
绪和从未见过这样的左玦——从前,他摇着金扇,笑得玩世不恭。而现在,他唇边未擦净的血珠随着呼吸颤动,将坠未坠。
最后一拜时,他的额头久久贴着地面。绪和看见他绷紧的肩胛骨在红衣下突出锋利的线条,像一对折翼。
风过,吹起几缕他的发丝。
他缓缓直起身,声音微哑:
“你应该感激……那句话。”
……那句话?哪句?
绪和怔怔地望着他。
只见他走出了祭坛,示意她在后面跟上。他走在前面,脚步微快,绪和几乎跟不上。
“备车。”走到厅前,对着下人吩咐,声音很轻。
“我送你回去”,他神色专注。
路上二人一直无言,左玦说:
“绪和。”
她抬头,只见他认真地看着自己。
“你放心,我不会拆穿你。今天发生事情太多了……”
他伸手来,掌心还带着几分血腥气,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
“回去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