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霁醒来时,屋内骤然见暗,她睡得昏沉沉却并不踏实,挡开那层青色帏帐,只见窗外夜色已深,幽幽月光透过内室,亦有几簇烛火隐隐照着。
内室无人,颜霁也没有起身,只是侧过身子,盯着那落在冰梅纹窗的月影,由着自己的心去。
已过了一整天了,不知道沈易他们到了哪儿?
宛丘距此千里之远,想来沈易刚托人快马带来了那封信,人是紧接着安顿好家中一切,就匆匆赶来了。
若是快些,或许还能赶上正月十五,能去草市上看个灯会。
真不知宛丘的除夕会怎么过?
可要吃饺子吗?
阿娘的身子应当无碍吧?
她好像忘了告诉沈易。
别等她了。
……
向小裴掌事禀告过后,绿云和叩香便一直在外间守着,只盼着娘子醒来后,能用上几口饭,膳房送来的吃食也一直烧着炉火温着,只便娘子要用时随时都能用。
绿云看了看天色,悄声入内,看了看紧闭的窗户和取暖的炉火无碍,又拿起金剪,取了灯罩,依个挑了挑微弱的烛火。
走近那床榻,她才发觉娘子的手腕露在了外头,等她上前才发现娘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只是双眼无神,盯着外处,不知遥遥看向哪里?
“娘子,婢子伺候您起身用些膳罢?”
绿云将那露在外面有些冰冷的手腕托起,等着颜霁的回复,小裴掌事便是知晓娘子午间未曾用膳的事儿,除了向上禀告也别无他法,眼下也只能令他二人想法子劝劝娘子罢了。
“什么时候了?”
颜霁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已是酉时了,婢子伺候您起身罢,膳房刚刚送来的吃食,叩香正在外间温着,您瞧瞧可想用些什么?腹中空了一整日,总要吃些的。”
按理说颜霁也该饿了,可她就是感受不到,她只是觉得疲累,便是此刻睡不下,也不想动。
“别折腾了,我不饿,你们去歇着罢,这么冷的天,不用守着。”
颜霁说的很平静,说完又道,“把烛灭了罢。”
绿云见她还是这般不吃不喝,心里着急,可她一个婢子,又能如何?
“娘子,您便是用不下,喝些羹也好,膳房方才送来的是甜羹,是咱们冀州自己的做法,醪糟配的,最好喝了,您喝几口暖暖身子也好,您这脚可是冷的很,等会儿婢子给您添个汤婆子可好?”
颜霁朝她笑了下,“别折腾了,我真不饿,若是你们不嫌弃,吃了也好,总是不浪费。”
只是这抹笑落在绿云眼里,更加心焦了,娘子的面色苍白,嘴唇也干得紧,瘦削的脸上只有一双极大的眼睛,整个人就像是这冬日里即将凋零的花儿一般。
“娘子,您便是用上几口可好?婢子求您了……”
说着,绿云跪在了床榻边,且不看娘子如今这幅身板,便是一个正常人没病没灾的,不吃不喝,又能撑几天?
若是娘子出了事,她和叩香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娘子,您用上几口——”
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了。
“不吃东西有什么大碍?”
绿云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忙低下了头,随后又见一双藏色云缎镶玉锦靴从面前经过。
“去罢。”
上首发话,绿云自是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而在床榻上的颜霁看见来人,原本平静的内心登时就生了火气,扯下帏帐便要将此人在眼前隔开,可与此同时,一只大手随意一挥,牢牢拽住了垂在床榻边的帏帐。
便是拽不动,颜霁也不肯松手,她用尽力气紧紧攥着这层帏帐,恨恨的瞪着探进床榻内的那张面孔,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你身子骨强,便是不吃也无妨,我可是饿的很了。”
说着,朝颜霁笑了下,那双眼睛扫了她两下,随即松开那帏帐,手指落在腰间那金玉銙皮革蹀躞带间,翻动几下,只听那腰带咚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时,颜霁反应了过来,她顾不得再抓着那帏帐不放,下意识的便往后躲。
可下一瞬,那解了衣衫的人就俯身出现在了这狭小的床榻内,颜霁再退,咚的撞到了身后的墙,触摸着身后坚硬冰冷的墙面,颜霁明白,她已经退无可退了。
她只能抬起头,回看那正扫视着自己的肮脏目光,便是他再如何打量,颜霁也挺直了脊背。
裴济看她这般严阵以待,嗤笑一声,她太自不量力了。
方一入府,裴荟就来请罪,他当是何等大事,原是人恼了气,想出用绝食的法子来威胁他。
这是那卢氏曾用烂了的招数,他岂会再被蒙骗?
不吃有何妨,人不还是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