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藏枪二十岁便结成金丹,此后修为被杀孽所限,停滞在金丹大圆满。而他在九十一岁时被关进了地牢,这一关就是四十年。
他所熟悉的玄藏刃,也不过就是跳脱的少年模样。
玄理长得和他父亲很像,却比他父亲要更加精致漂亮。墨藏枪确实疯了,但还没疯到要对孩子出手的地步。他把玄理搡到地道口,让他快点滚。
“我是个怪物。”墨藏枪说,嗓音沙哑,“不想被我弄死,就快点滚。”
“真的?那太好了。”那时候还未到上学年纪的玄理小声说,“我也是怪物,师父不让别人靠近我的。尊师兄想和我玩,被我弄伤了……如果你和我一样的话,可以和我玩吗?我也想和其他学生一样,和别人一起看书。”
真有意思。墨藏枪随手挥了一道火出去,本意是想吓吓他,谁知玄理好奇地去摸,被烫了一下,随后,他想了想,忽然伸出手,周身罡风流转,直接一把将那道火焰抓灭了!
墨藏枪这才开始正眼看他:“你是谁?多大年纪?修为如何了?”
“回先生,在下名叫玄之理,今年五岁,已经筑基了。”
五岁筑基是什么概念?
阳关道里来来往往的学生,大多都是炼气,他们一生最高的修为也就到筑基,少有的天赋绝佳的人,能达到凝脉,而能突破凝脉成功结成金丹者更是凤毛麟角。结成金丹后寿命就会彻底与常人不同,大多都会留在阳关道做先生。
而黑三家和白三家承了天生仙根的血脉,吸收灵气的速度和常人完全不同,衰老得也比常人更慢。他们大多都会在十几岁时筑基,三十岁可以突破凝脉,七八十岁之前总能结丹。有些刻苦努力者如乌藏金,出生时因为疫病和颠簸折腾导致灵根羸弱,却也靠着自己对丹药的独特悟性与苦修在五十岁结丹;而天赋相对优秀的墨之尊,出生即引气入体,十一岁时便成功筑基了。
相比之下,不管是二十岁结丹的墨藏枪,还是五岁筑基的玄之理,的确都是怪物。孩子的心智还远没有达到能够承载这份力量的程度,就被过高的天赋改变了自己对一切的认知。神童或许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事。
而还是那句话:微弱的风从来都只能助长火焰而不是扑灭。阳关道四季分明,地牢却无风无尘,墨藏枪再次感觉到风的流动,一时间有些不适。他看向玄理,问:“想逃跑该往上面挖,为什么会挖到我的牢房来?这明明是最深的地方。”
“也是最大的牢房。”玄理说,“我周边都是同等规制的小牢房,所以我就朝着最空旷的地方挖……我以为会是主殿什么的,没想到还是牢房。”
“你怎么感觉到的?”
“因为我是风灵根?”
“地牢里又没有风。”
“可风就是空气啊。”玄理伸出了手,“人走动会产生风,呼吸也会产生风,哪怕地牢里也是有风的,你看。”他的手心里开始出现小小的涡旋,“只要我在,就有风,哪怕是在牢房里也无所谓。”
“你还不是被关进来了?”
“那是因为我会伤害到别人,将我关进来是正确的。”玄理说,“我被关进来是我自愿,不是因为几道铁栏和石墙能挡得住我。阻碍可以被打碎也可以被跨越,我会在这里,只是因为我有点冷,而按照风流动的感觉来看,你这里很暖和。”
墨藏枪真想说一句,多么自大的愚蠢言论。灵根吸收的灵力来自自然,只是不同的灵根能够驭使不同种类的力量罢了,和你有什么关系。然而这份自大让他想到自己,曾几何时他也这样认定过,他就是太阳,他就是火焰本身,这份救他于危难之中的力量或许是神的证明。他一直是那样自大的……直到所有人都在他之前离去,直到这份力量带给他的痛苦将他折磨得疲惫不堪……
哪怕再倒退千年,都见不到在战场上结丹的人。墨藏枪被业障拖累了上百年的修为,终于被他那恐怖的天赋再次违背常理地拖动起来。他在战场上悟道结丹的契机只需要几颗打偏的子弹,此刻挣脱了枷锁,他要跨越那看不见的牢笼,也只需要一缕风,一缕能让他越过层层高墙、看见太阳的风。
他即是火焰、他即是太阳。
沉寂了四十年的金丹再次流转出赤金色的光芒,在灵台之上碎裂成婴。灾难一样的六九天劫劈下来,天地震动,十方皆惊,而墨藏枪坐在那儿,被一路钻进地下的天雷劈足了半个月,脱胎换骨。
一切结束之后,他久违地感觉到了清醒。那些模糊的记忆回来了,眼前也不再是重重厉鬼哀嚎索命的场景。他早就回不到最初的时候了,但这一刻,比之前的上百年都要轻松。
他匆忙入定,一坐就是半个月,缓了一口气才意识到,牢房里那个不认识的小东西已经不在了,忙顺着气息去寻。
玄理早就顺着地道钻了回去,自己琢磨出了一个不那么完善的风罩子把自己罩在角落,周围全是不知从哪搜罗来的水和干粮,再躲半个月都够了。看着没那么雅观,但很有用。墨藏枪总觉得他活像是只漂亮又脏兮兮的小狗,一看就没人疼。
当然,他也不会疼人,那种事,墨道渊做不来,他也做不来。但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总是做得到的。毕竟地上很凉,小狗看起来就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