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兰德、詹姆——”
那两个人都站在暴风的中心,旁边就是年幼的玄理。詹姆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摸小男孩肉乎乎的脸颊,然而他的手指什么都触碰不到。
“西可。”加兰德说,“别低头。”
西克莱注意到加兰德几乎是有些僵硬地直视着前方。他下意识地低头扫了一眼,在看清那滩红白交织着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之前,加兰德的手就覆在了他的眼睛上。
“都告诉你不要看了。”他的朋友叹道,“回去会做噩梦的。”
西克莱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可能是是什么……冷汗逐渐爬上了他的后背,他浑身僵硬着,听见了玄理细微的童音。
他在颤抖地喊着妈妈。
西克莱拽下了加兰德的手,强迫自己不往另一个方向看。面前的玄理没比他们的腿高多少,浑身是血,满脸泪痕,整个人都蹭得脏兮兮的。他的模样实在是太惨了,西克莱恨不能赶紧把他抱起来带回宿舍去。
然而,就在这时,高跟鞋的声音缓缓响起,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在玄理面前站定。她美得令人心悸,苍白的双手上却尽是血污。
猜都不用猜。她就是玄理的博格特——他的母亲。
“我无法对杀死他的凶手释怀。”那个女人突然开口了,语调轻柔,“萨奇特里斯,我的孩子……你要我今后如何面对你呢?”
然而下一秒,她的声音忽然拔高——
“如果我早就知道——是啊,我早就应该知道——我以为是他不喜欢你,但是,他早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了下来。
“你是我儿子,里斯,你是我儿子……但我无法接受……你知道吗?在我还没对这个世界产生什么认知的时候、在我疯狂又懵懂的少女时期,他就在爱我了。
“妈妈有爸爸,姐姐有奥莉伽。每个人都有属于他们的另外一半,而我什么都没有。
“我出于傲慢与轻蔑的心理,假意追求让他在所有人面前出丑。我这辈子还没见过不对我垂涎的男人。然而他看着我,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孩子的无理取闹。他带我去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他引导我去思考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让我自己决定我今后的人生想要去追求什么。遇见他之后,我才知道星星的旋转是因为相互之间的引力作用,我才知道我有多向往着太阳。
“我爱你啊,亲爱的,但我无法忍受没有他存在的世界,我无法忍受我爱的儿子亲手杀了他。我从来任性,我永远疯狂。就当是我亏欠你,萨奇特里斯,让我在你带来的灾难里迎来终结吧。”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了风暴,而玄理在片刻的怔愣后,踉踉跄跄地去追着她的步伐。阿格莱亚·布莱克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也会爱上一个人的,我亲爱的。
“到那时,你会怎么做呢?……”
“妈妈……!!!”
风暴吞没了母亲的背影,玄理尚稚嫩的哭喊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他扑向利刃一般席卷的罡风,然而风暴并不会触及他的身体。鲜血与碎肉染红了风眼处的每一寸地面,他努力压抑着哭声,他伸出手想去控制这一切的源头,却都收效甚微。
“你别哭啊……里斯,别哭啊……”
詹姆有些手足无措地蹲在那里,面对着蜷缩成一团啜泣着的玄理。风暴没有一丝一毫的消减,那双灰眼睛里的恐惧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变得麻木了下去。
西克莱也控制不住地走上前去。他什么都不怕了,什么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绝望更可怕。
他们在那里站了多久呢?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总之,当激烈的罡风被撕开了一角时,天光大亮。
风暴终于消散了。铺天盖地怒号着的狂风将它压制,西克莱回过头,有人背着光站立。
是玄藏刀。
彼时的玄藏刀并不是西克莱记忆中,温和笑着的模样。他颈后束着长发,神色冰冷,西克莱有些恐惧那种居高临下的睥睨感。
然后玄藏刀抬起手,瑟缩成一团的玄理慢慢地升空,被他抓在了手里。
三岁的孩子能有多大呢?在成年男人手里掐着,活像是个软绵绵的小包袱。西克莱浑身发着抖,看着玄理被他带走,这才勉强能分神去打量四周。
天光照进来,他方能看到,地上除了鲜血,还有散落的积木、被扯碎的玩具熊。在这没有被罡风吹毁的一方天地里,有着柔软的沙发,和用泡沫纸包好了边角的茶几。
这里原来也曾是个温暖的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