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八月的夜晚是闷热的。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大半夜不睡觉爬到我床上来的原因和目的是什么?害怕蛐蛐叫吗?”
西克莱在黑暗中与那双狭长的眼睛对视,略微有些紧张:“不是的,我只是想问……”
“之理和你说了什么?我能不能给你冻雪糕吃吗?”
“不是——那个……我想问……你…年纪很大了吗?”
“今年三月是我一百岁大寿。还有什么想问的?”
“……骗人的吧?”
“我还真不想在这方面骗你。”
“……”西克莱嘴张了半天没合上。
“然后你可以滚下去了吗?”
“我、我爸妈呢?他们多大了?……”
乌藏金看着他,半响,一句话都没说。正当西克莱有些胆战心惊地想着自己是不是问错话了的时候,乌藏金终于开口:
“三十五岁。”他说,“藏玉还活着的话……今年三十五岁。”
西克莱目瞪口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他亲生父母的名字。所以说他爸爸是叫乌藏玉。西克莱想,这个名字真好听。
而当他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乌藏金已经翻过身去了,很显然今天他不打算回答任何更多的问题。
西克莱的生日是在七月底,收到入学通知书之后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供他在家里预习课本。玄理送了他一只漂亮的雕鸮作为生日礼物,西克莱头一次看到那家伙在他窗外敲窗的时候差点没被吓死,还是乌藏金进来开窗,把鸟腿上系着的邮包解下来给他。
玄理已经在回到家的这几天把那本《标准咒语:一级》读完了,并记了满满一本笔记。西克莱翻着寄过来的笔记复印件,感慨着玄理的字真好看的同时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懂,倒是乌藏金很感兴趣地拿去看完了。
笔记看不懂,信却是明明白白的。玄理给那只雕鸮取名纳特,西克莱觉得这名字不错。信里还附了一张照片,是他们去年过年时一起照的,坐在假山上的三个男孩一个笑得比一个开心。西克莱看着不由得也露出微笑,找了个好看的相框将照片插进去摆在了床头。
两个月的时间,不长也不短。
当西克莱抱着他的魔杖盒和纳特的笼子站在人流涌动的国王十字车站时,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第9站台和第10站台之间的那堵墙,被身后提着大包小卷行李的乌藏金一脚踹到了墙上。
鼻尖快碰上石墙的时候他整个人还是懵的,下一秒他闭上了眼睛,预料中的痛楚却没有袭来。
乌藏金大步走到他身边拎住了他的后衣领把他提起来,让他免于与大地进行一次亲密接触。西克莱茫然极了,抬头看到刚刚绝对不在自己面前的火车,旁边的站台号清清楚楚——“九又四分之三”。
和他那张车票上的一样。
所以这个世界是真的有魔法。
玄藏刀就在不远处,他那高挑的身材很难不让人瞩目。他身边的玄理在注意到这边后大步朝他走来,接过了西克莱手里的行李。
“藏刀师伯好。”西克莱有些局促地上前,行了有些蹩脚的一礼。
“嗯。”玄藏刀拍了拍他的肩,笑容温和:“还要拜托你多加照顾之理。”
“……”西克莱看了一眼一个人把他们俩的行李都搬上车的玄理,对这句话十分存疑。
乌藏金和玄藏刀催促他们快去找个车厢安顿下来。玄藏刀揉了揉徒弟的发顶,开始絮絮叨叨地嘱咐起一些有的没的,玄理就认真地听;相较之下,乌藏金和西克莱这边,仿佛连空气都和周围拥抱告别的人们不同。乌藏金试了好几次,才终于伸手在西克莱的头顶上拍了拍。
“去吧。”他说。
西克莱从来就没指望过自己的监护人能和他来一场煽情的戏码。他点头,抬起脖子努力直视乌藏金的眼睛:“我走啦。”
“暑假见。”
“暑假见。”
直到火车开动,西克莱还隐约听见玄藏刀在嘱咐玄理零食放在箱子夹层里记得吃、午饭分了三个小袋子……然后他想起前一天他收拾行李的时候乌藏金所做的最大帮忙大概就是箱子合不上的时候帮他踩了一脚,而他不知道火车要开那么久所以根本没准备中午饭。
但愿会有餐车,不然他怕是要饿到终点站了。
不,有餐车又有什么用……西克莱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的大衣内兜里装着400英镑——他根本就忘了换巫师通用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