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西克莱终于在自家餐馆的酒窖里找到他醉得人事不省的监护人时,已经是下午了。他抿了抿嘴,毫不客气地把人从酒桶上拖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喝这么多——乌藏金!你人都喝傻了吗?!”
他的监护人一米八的个子,直接栽在了他的肩膀上。西克莱差点没被他砸吐血,咬牙切齿地扛着人把他往酒窖外面拖。
“你答应过我不喝了的!!”
他的监护人仍然趴在他肩上一动不动。西克莱卯足了力气才把他搬上楼,拖到沙发上安顿好,然后匆匆赶下楼去应付自家餐馆里的客人。他踩着板凳站到了蒸笼前,去把最顶上的一屉包子端下来。
“乌先生!”门口的邮差叫道,“有你的一封信!别忘了取!”
西克莱应着,把那屉包子递给跑堂的伙计,马上又去看着前台的姑娘收账。这会儿是店里生意最忙的时候,他不得不卯足了力气去周转。直到晚间打烊,伙计们纷纷喊着小老板再见,他才得以缓上一口气。
西克莱姓乌。这名字听起来可真奇怪,他在中国上小学时就没少因为这事被人取笑。两年前他跟着他的监护人乌藏金来到英国,转学费了好大的劲。他的英语在中国的小学就属于那种满分一百他只能考个七八十的水平,来到英国根本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除了算术什么都不会写。同学们笑话他,说他的名字只有不懂英语的人才取得出来,给他起名字的人崇拜英语还不懂装懂。西克莱把那些骂乌藏金的人全塞进了垃圾桶里。具体是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只记得自己气昏了头,回过神来时那些黄毛的英国小孩已经统统大头朝下进了路边的垃圾桶。于是,新小学里的同学们开始怕他,有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乌僵尸。学校里教他们算术的老师似乎觉得这是一个玩笑,在课堂上直接这样叫他。于是当天晚上那个老师掉进了泰晤士河,被捞上来时惊魂未定病了一个星期。这件事的具体过程西克莱记得,但他搞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他能记起来的,就只有那个老师突然飞到天上,然后像是被一只巴掌重重地拍进了水里。
他现在要上中学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学校肯要他,他的履历实属劣迹斑斑,每位老师都不惮把最坏的描述写在他的档案上。今天是他的十一岁生日,他原本希望乌藏金能记得的,然而他的监护人从一早上就不见人影,跑去酒窖喝得酩酊大醉,他的生日注定连块蛋糕都没有。
他模模糊糊地记得,小时候乌藏金是会给他买蛋糕的,但为什么长大之后就没有了呢?
他疲惫地推开门,发现乌藏金正坐在沙发上看书。他的监护人看上去已经完全从那副醉相里清醒了过来,见他进来,似乎是想像平时一样打个招呼,目光却落在了他手里的羊皮纸信封上。
“那是什么?”乌藏金问。
“是给我的信。”西克莱说。那封信的地址是用翡翠绿色的墨水写的,上面写着“蒸笼前的西克莱·乌先生收”。
这实在是太新奇了。也正因如此,他一时竟没注意到乌藏金绝对算不上好的脸色,与那一声“我就知道”的咕哝。
这封信的内容就像它的外表一样荒谬。西克莱拿着羊皮纸的手微微颤抖,显然是有些不知所措。当他终于想起他的监护人时对方已经从他手里把信抽了过去,少见地板着一张脸将信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然后指节一弹将它扔到了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