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在她们逐渐长大成人的那些年里,菜菜子和美美子还会时不时梦见他,梦中的女孩在长大,黑发少年也成了青年,褪去了最后的青涩,声音成熟而柔和,五官依然模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能感觉到温柔,这好像是永远不会变的存在。
他会坐在她们的床边,细细地解释那些让女孩感到害怕的蓝绿色的鬼火的由来,那是夏季干燥的夜晚出现在坟地的自然现象,人和动物体内都有磷这种元素,当尸体在地下腐烂的时候,燃点很低的磷化氢气体产生,在常温下与空气接触燃烧,于是发出了蓝色或者绿色的光。
那个人专门去查了这方面的知识,跟她们科普,以此来消除恐惧,告诉她们不必害怕。于是女孩们得以夜晚的安眠。
他在梦中教她们识字,给她们念故事,美美子印象很深的一段记忆是,她拿到了一个剧本的书,那是莎士比亚的麦克白,她有看不懂的地方就会去问他。
美美子记得他念的有一段话,黑发青年念得比以往都要缓慢,自己也在咀嚼其中的言语,她抬头去看对方,从中捕捉到近乎克制的伤痛,好像文字化作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戳入他的心中,以至于让他的声线微颤。
不见血,却足够伤人了。
他念道,“我已经两足深陷于血泊之中,要是不再涉血前进,那么回头的路也是同样使人厌倦的。”
黑发青年念完这段话,就止了声。
即使这人当时身处在阳光下,但那一刻却没有沾染上半分温度,他的声音近乎冷酷而决绝,更深厚的情感潜藏在他吐出的言语之中,故事主人公诉说的真心好像也将他跳动的心脏解剖,命运在此时显露出它的轨迹。
美美子并不觉得他是故事的那个主人公,他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痛下杀手,他不是为了自己的野望而夺取他人性命,她知道他的那个名称——极恶诅咒师——但她也记得他的手落在自己头顶的那抹温柔,黑暗被驱散了,不必再害怕了。
那一刻,她为着他显露的痛楚而哀伤着。
倘若他真的全然冷酷而残忍,那为什么声线在颤抖,那为什么又让美美子感觉到有一份无名而深重的痛苦在空气中沉浮?
在现实中,美美子自学了一段时间的绘画,她想要画出那个人的模样,她在雪白的画布上涂下一个人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本书,看起来安静平和,不受过多的打扰,但他的面容却是一片空白。
美美子迟迟不能下笔。
她去问菜菜子,“你知道他眼睛的颜色吗?”
黄发的少女神色犹豫,她和自己一样不能说出一个绝对肯定的答案,在一片无言之中空气陷入凝固,她的目光落在虚空中回忆着,仔细地想着,然后回答,“也许是……紫色?”
美美子紧皱的眉头松开了,她不自觉地泄露出一丝笑意,“我也觉得是紫色。”
并不是多么耀眼明亮的颜色,却足够让她们觉得温暖。
她们也知晓些他的来历,在叛逃为诅咒师之前是东京咒术高专的学生,但是现实中在这所学校的环境里长大的少女,把其中的每一个老师、每一个学生的名字都掰着指头数过去,但都不是他。
都不会是他。
在寻找他的这些岁月里,女孩长成了少女,她们自身的实力在学习中增长,她们身旁熟悉的人基本上也都是高专的人,她们也因此有过大笑着的快乐时刻,但是,人生却依旧并不完整。
二零一七年的时候,她们十五岁,却早早地升上了高专的二年级,而一年级中多出了一个名为乙骨忧太的插班生,美美子远远地瞧过一眼,记忆的碎片在当晚找上了她,于是,她模糊地知晓了百鬼夜行的缘由,为了特级过咒怨灵。
美美子她们和一年级生并不熟,而与负责教导一年级的那位教师也算不上有多么亲密,即使她们在十年前也就是二零零七年,就认识了他,咒术界的六眼神子,也是唯一的最强。
但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依然称不上多么熟悉,心思细腻的美美子能察觉到,对方表现出来的玩笑和轻佻都透着深深的距离感,就像他的无下限术式,无论怎样靠近,但都无法被触碰,始终有着一层隔阂在他与所有的外物之间。
所以,美美子不会向对方打探有关乙骨忧太的信息,而是迂回地去问了熟悉的女医师,想从她这得知那位插班生的事情。
但是,直到祈本里香被解除诅咒后,也没人出现声称要夺取这特级过咒怨灵。
又是一次失望。
然后时间步入二零一八年,一个名为佐伯诚的诅咒师联系上了她们,问她们知不知道夏油杰这个人。
一个名字从他的口中吐露,一个记忆的空洞被填补。
“原来是夏油大人啊。”
一直以来模糊的称呼,终于在那一刻得以完整地念出。
美美子和菜菜子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等到着,就像过去她们一直在做的那样,等待着与他再次见面。
然后,她们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她们呼唤着,“夏油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