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精市:“……”
他忽然觉得,药再苦,都没有眼前之人能添堵。
*
幸村精市又消瘦了。
治疗太痛苦,每次药浸完毕,灵魂都似被人狠狠磋磨了一顿。其次,还有针灸、按摩……以及苦断舌根的药。
他需要调动全身每个细胞蓄积的能量,才能抵抗这种疼痛与折磨。
第一日在白医生面前脱衣治疗时,他尚有几分羞耻。可接连几日下来,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顾忌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不过过程虽难熬,但也有积极的反馈。
他的睡眠质量显著提高,甚至第二日醒来,精神状态也不错。
只是中药的苦味太霸道,他这几日无论吃什么,都食之味苦,没什么胃口。
但早中晚三餐都是白医生制定的特配菜单,不仅饭量不少,还要求他一点不剩,全部吃完。
前天的早餐配菜丰富,色香俱佳,但他实在没胃口,勉为其难只塞下了一半。
而白医生来查房时,却特意问及早餐,他不敢隐瞒,如实禀告。
闻言,白医生盯着他看良久,是一副要训话的表情。但她终究什么都没说,只给了幸村精市一个‘你等着受罪’的眼神。
幸村精市心底闪过不祥的预感,但又抱着侥幸心理,少吃几口不至于有什么问题吧。
然而当天上午十一点,他犯病了。
一瞬便疼得他全身痉挛,几乎神志不清。
白医生似乎早已料定,一分钟左右便进了病房,给他针灸缓解阵痛。
并说:“你以为医生的嘱咐,是跟你闹着玩的?”
幸村精市想起了她早晨的那个眼神。
虽然不合时宜,但他也不得不感慨一句:白医生料事如神……真的挺厉害。
中午饭点,吃了教训的幸村精市认真吃饭,不过胃口不好,吃得很慢。
可他的自觉并不被白医生信任,她中午直接呆在病房,坐在一旁监督他吃饭。
幸村精市想让她赶紧走,便只能把速度提上去。
原以为老实吃饭就能让她走,但也不过是她去吃了个饭的功夫,白医生又来了。
一日要查这么多次房吗?
可白医生什么都没问,只盯着他看。
他被看得委实不自然,便问:“白医生,有什么事吗?”
白无水道:“没事,就觉得你确实好看。”
幸村精市:“……”
见他神色无语,白无水哈哈大笑。
白无水当然也不闲,她身为墨兰谦的助理,从早忙到凌晨也是常有的事。
但这几日幸村精市刚开始治疗,她不敢掉以轻心。而墨兰谦为了让她集中精力,也没给她安排太多其他的工作。
白无水平常忙惯了,突然清闲下来,她就觉得很无聊。人一旦无聊,就想找点乐子。
何况她来医院第一天,就和这小子结下了梁子。
这家伙不喜别人喊他‘小孩’,也不喜在他过于出色的容貌上大做文章。
当然,或许仅仅是不喜她‘踩雷’。
神之子有时抱着花盆在走廊上散步,路过的护士姐姐为他的容貌沉醉,他的眼神可是十分包容。
都是欣赏,凭什么她夸他一句好看,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白医生不仅一日三餐盯着,一日之内她还隔半个小时就来转一转。
几天下来,幸村精市对这位白氏医生真是烦得不行。
准确来说,是又敬又烦。
白医生的职业素养没话说,他犯病无规律,每天几乎不定时出现四肢灼烧乏力抽疼的病痛。医生跟得这般紧,就是为了第一时间缓解病痛。
但前提是,她别张嘴说话,更别笑眯眯看他。
一旦她半笑不笑地眼尾上挑,幸村精市就一阵背脊发寒。
……
幸村精市精神状态比以前好了许多,但不能走太久。
可不知是近几日病情好转给了他自信,还是为了躲清静,他竟慢慢走到门诊楼前的草坪上。
东京综合医院面积较广,门诊楼和住院部几乎隔了两个操场的距离。
他走过去时,尚觉良好。可折道返回,四肢又开始隐隐作疼。
白无水一见病房没人,顿时气笑。不过是干点杂事的功夫,那腿脚不利索的家伙就跑没了影。
幸村精市疼得精神涣散之际,一双白色医护鞋出现在他身前,“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出院转一圈?”
幸村精市理亏,也疼得没法回应她。
白无水面无表情蹲在他身前,卷起他的裤腿,甩开他的鞋,直接从脚底穴位按摩。
白无水一掌下去,疼意直冲天灵盖。
幸村精市咬紧牙关,愣是忍着一声不吭。
一滴汗珠从他脸上直线坠向白无水的手背,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白无水扫了眼不做理会,只对他道:“身体后仰,伸直腿。”
说来容易,但对幸村精市而言,双腿每一个细微举动,都如同推动锈迹斑斑的齿轮运转。
白无水按压穴位,逐步缓解引导。最初极疼,但随即又如春风细雨,一点一点滋润安抚僵硬的双腿。
半个小时后,幸村精市放空大脑地靠着木椅,感受紧绷的身体逐步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传来声音:“体力恢复了吗?”
幸村精市睫毛一颤,看向了她。
两人肩并肩的距离,那道位于左脸的伤疤就那样强势地跃入他的眼眸。
疤痕虽长,但在这么一张脸上却不难看,像是撕裂了白皙的美感,添了几分凌冽与危险,让她看起来很有攻击性。
但所谓的‘攻击性’或许是那道伤疤带来的滤镜,她的眉目英气冷冽,轮廓却精美隽秀,加上冷白皮,又矛盾地勾勒出一种脱离世间的、淡漠的破碎感。
他分明是在看那道伤疤,但不知怎地,一个眨眼的功夫,他便对上一双含星的桃花眼。
不带任何感情,却又潋滟波光。
幸村精市莫名心虚,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白无水没发现,只看天色已晚,“走吧。”
幸村精市垂着眼帘点头:“嗯。”
双腿是不疼了,但还有点乏力,他撑着木椅缓缓站起来,迈出的第一步还有点打颤。
白无水问:“要扶吗?”
幸村精市:“不用。”
幸村精市说不用,白无水便照顾他的自尊心,配合他的节奏龟速慢慢走。
幸村精市很少走这么远,住院以来都是在住院楼附近的花坛转悠,今日从门诊楼一路走到住院楼,才发现未曾见过的好风景。
小径两旁都栽了树,一眼望去,枝头上缀满了的嫩芽。
他依稀想起,病发是在去年深秋,十月的枯叶纷飞,是凋零的暮色。
而他正式住院已是寒冬,十二月的飞雪皑皑,是死寂的白色。
此时见到蓬发的新绿,他心底泛出几分愉悦,或许,他等来了春天。
而正当他感慨之际,身旁一道略带嫌弃的声音响起:“不是,怎么看个树你都忧郁?”
幸村精市文艺的情怀被迫中止。
他无奈地望向这位煞风景的医生。
其实她不说话,没人会把她当哑巴。
白无水有些话还是要说:“治病期间请保持好心情,负面情绪会降低免疫力,不利于恢复和治疗效果。”
“明白。”
“答应这么快是不是敷衍我?反正下回要是被我看见你郁郁寡欢,别怪我骂你。”
幸村精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