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诺说:“没事,只是第一次听你说方言觉得很新奇,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上楼梯的时候林千诺说:“你们刚才的聊天一开始我还能听懂,不过到后来你们两个语速变快我就跟不上了,平时在学校听你说话一点都听不出有口音,而且在车站你用普通话和司机说话我以为你忘了这里的方言。”
“没有,怎么会忘呢,”百悦跺了跺脚,楼梯上的感应灯再次亮起来,“这家老板之前看百永利不务正业,想给他介绍个工地上的工作,没想到她非但不领情还说人家多管闲事,刚才我忍不住和老板聊了几句,说我是郑华华的孙女,回来看看她,没想到老板还记得我,说记得我小时候经常带着小龙在外面玩。”
房间到了,百悦拿钥匙开了门,房间看起来很不错,独立的卫浴,挂式空调,干净整洁的双人床。
“你睡那个?”一左一右两个分开的床,百悦让林千诺选,林千诺看了看,“都一样,要不我睡里面那个吧。”
选完要睡的床,两个人坐在床边,你看我,我看你,和港村的时间好像过的很慢,走了一天,百悦看了眼时间,才七点半,“来的时候我看前面有个超市,要不要去买点东西,明天在火车上吃。”
于是两个人又出门去了超市,超市不大,两个人逛的很快,除了买了点平常的零食,还买了两瓶度数不高的果酒。
和港村的傍晚和单水的傍晚很不一样,和港村的傍晚像是泡在凉水里,舒适又惬意,远处海上漂泊的渔船亮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像是海面上的某种荧光生物,近处船厂的灯光更是灯火通明,路灯下飞蛾正舞的起劲,路面上也比白天冷清了很多,疲惫的人早就回家休息。
百悦和林千诺一人提溜着购物袋的一角,两个人步伐一致的走着,林千诺说:“百悦,怎么办,明天不想走了,我还没待够。”
“每年都有好多人来黄城避暑,甚至还有人在这里买了房子就等着夏天到这里住几天,有时间你可以带着家人再来这里。”
“那以后如果你功成名就了,有想过回来吗?”
“回来啊……”百悦望着村里的万家灯火,思忖了一会说,“回到这里需要的不只是一张车票这么简单。”
“那如果是两张车票呢。”林千诺看着百悦,她的目光中饱含着某种期待。
百悦看了她一眼又移开目光,“说不定可以。”
回到旅馆后,林千诺坐在桌子前拿出了刚才在超市买的两瓶果酒,“爽口红葡萄酒,颜色还挺好看。”林千诺敲了敲葫芦形状的玻璃酒瓶,“三度,这个酒才三度啊,那我喝了应该不会醉吧。”
百悦正看着手机里明天的天气预报,她放下手机,拿过另外的一瓶果酒,“你之前喝过酒吗。”
“没,我妈喜欢喝酒,经常和她朋友去酒吧,但我没跟着去过。”
“看好了。”百悦从购物袋里拿出买的一瓶矿泉水,她把矿泉水倒着拿在手里,矿泉水的瓶盖碰了两下酒瓶的盖子,接着“嗖”的一下矿泉水的瓶盖擦着酒瓶瓶口一闪而过,“嘣。”酒瓶盖瞬间就被打开了,林千诺被百悦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惊的瞪大了眼睛。
百悦把开好的果酒递给林千诺,用同样的方法又毫不费力的打开了另一瓶,“干杯。”
林千诺试探的喝了一小口,酒进入口腔的一瞬间变成了无数个带刺的气泡,林千诺表情变得痛苦,“嗯……不好喝,”林千诺又喝了一口,她咂巴了两下嘴,“怎么喝不出葡萄酒的味道,这个好像饮料啊,”林千诺又喝了一大口,怎么有点上瘾了,酒精好像自带温度滑过喉咙,林千诺能感觉到酒精划过的地方有些火辣辣的。
“百悦,”林千诺眼神逼视的盯着百悦,喝酒带给林千诺某种无畏的错觉,她想问一些很大胆的以前不敢说出口的问题,“你为什么喜欢我?”
百悦嘴里的酒被咕咚一声咽下,她抬头迎着林千诺的目光,但她没说话,只是看着对方被酒精熏蒸后变红的脸颊。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林千诺又仰头喝了一口酒,她喝很快,酒瓶里的酒已经下去一多半了,“那我换个问题,你对我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百悦看着林千诺氤氲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她开口说道:“在超市那次碰见你,当时只是觉得你很漂亮,后来你转学过来,我们又在办公室碰见,我甚至都没记起来你就是前几天在超市遇到的那个女生,”百悦停顿了一下,林千诺把酒瓶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林千诺看着空了的酒瓶,明明度数不高,怎么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变成了浆糊。
“后来,刘行路把我们两个调成同桌,每次下课你都会拿着一本都看到掉页的云朵图集看的很入迷,你不喜欢学英语甚至看到英语都想吐可还是每天磨着我让我一遍遍的教你,明明可以通过家里以后过的顺风顺水,你偏不,非得学什么气象学,不被人理解不被人支持,隐忍那么久,为了这个目标流的眼泪往肚子里咽,刚开始我觉得你可能也只是叛逆,不想听家里的,后来我发现你是那么坚韧,像是柳条,你每天都在为梦想努力,我每次看到努力的你就觉得在被柳条抽打,突然有一天,我这么麻木的人竟然也会觉得疼,后来我意识到,那是因为我心里出现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百悦说完,她抬头去看林千诺,发现对方闭着眼瘫坐在凳子上,她起身想把林千诺扶到床上,她刚碰到林千诺的胳膊,林千诺就挣扎的推开百悦的手,“我没喝醉,我脑子很清醒,你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你说你有一个想法,你接着说,别管我,我没醉,就是睁开眼有点头晕。”
百悦笑了一下,她小心翼翼的把林千诺扶起来,这次林千诺顺从的跟着百悦到了床边,然后像个跳水运动员一样落到床面,百悦帮她脱了鞋,盖好被。
百悦坐在凳子上把酒喝完,这点酒对百悦来说连微醺都达不到,不过百悦也觉得困了,于是她就去浴室简单的冲了个澡,等她从浴室出来,发现林千诺把原本盖着的被子蹬在一旁,她上半身穿着的宽大的短袖也跑到了肚皮上面。
百悦走过去,她伸手想替林千诺把凌乱的衣服往下拽一拽,她刚碰到林千诺的衣服,林千诺突然睁开眼睛,她眼神迷离的瞥了林千诺一眼很快又闭上了眼,她哼哼唧唧的说:“穿衣服好热,你要给我脱衣服吗?”
百悦松开了林千诺的衣服,她伸手拽过被子的一角,把它盖到林千诺的小腹,百悦看林千诺又重新睡了过去,她认真的给林千诺掖了掖被子。
百悦关灯上床后,她后知后觉的觉得身体燥热,好像体内的酒精没有挥发,她喝酒从不上脸,百悦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本该冰凉的脸此刻突然滚烫起来。
第二天,林千诺睡醒后睁开惺忪的睡眼,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浑身酸痛,拉着窗帘的房间也已经渗了些光亮进来,林千诺发现百悦不在床上,“百悦?”空荡的房间无人回应她,林千诺下意识的去拿床头的手机,“坏了,怎么九点多了,不是要去看日出吗?”
房门咔哒一声,百悦手里拿着东西进了房间,“醒了?”百悦看见林千诺已经坐起来,她把东西放在桌上边问,“头疼吗?你昨天酒喝的太快怕你今早起来头疼。”
“不疼,没什么感觉,”林千诺站起来趔趄了一下,她又伸了个懒腰,“今早不是要去看日出吗,我定了一个四点钟的闹钟怎么没听见声音?”
“闹钟我给你关的,”百悦走到窗边去拉窗帘,“今早看你睡的熟不忍心叫你,而且昨晚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阴天,去海边看见日出的几率也不大。”
林千诺看了眼窗外,如百悦所说,外面的天灰蒙蒙的,她悻悻的说:“可是今天就要回去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非得给我们留下遗憾嘛。”
百悦安慰她说,“海又不会跑,这里沧海桑田恐怕还要过上个几千年,总会有机会再回到这里一起看日出的,”百悦把一次性筷子拆开,把装着早饭的袋子打开,“快去洗把脸,吃完早饭我们就去车站。”
站在旅馆门口等车的过程中百悦拿出手机录了一小段视频,旅馆这里的视角挺开阔,百悦努力的放大画面想拍到远处波涛汹涌的大海,“没法带小龙回来,就拍点视频给他看吧。”
两个人坐上出租车不久,天空稀稀拉拉下起了小雨,雨刮刷有规律的来回摆动,透过玻璃已经看不见大海,海面被灰色的雾气笼罩着,林千诺和百悦在大雨来临前离开了黄城,今天的动车车厢意外的安静,林千诺时不时看一眼百悦,她闻到了百悦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潮气,尽管百悦身上没有淋到一丝家乡的雨水,林千诺从书包里拿出蓝牙耳机,她戳了戳凝神望着车窗外的百悦,“要一起听歌吗?”
林千诺和百悦一人耳朵上带了一个耳机,林千诺挑了一首自己喜欢的歌,这首歌比较舒缓,每次自己觉得疲惫的时候都会听,林千诺看着百悦,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蓝牙耳机虽然便捷但是去掉的耳机线就像是去掉了两人之间连接的羁绊。
林千诺主动去握住了百悦的手,两个人的手细细密密的十指相扣,原先淋落在百悦心里的那场家乡的酸雨此刻转变成了一场太阳雨,心里的巨痛消失了,不是没有了痛苦,而是被酸雨腐蚀的心肉被滚烫的太阳雨淋过后,那块肉死掉了,发白了,没了血色,没了知觉,不论再怎么用劲的戳,似乎也不会觉得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