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安静的坐着，今晚的月亮很亮，比那些五光十色的建筑物都还要亮，林千诺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怎么今天她和百悦两个人都这么不顺。

百悦看林千诺一直沉默不语，百悦率先打破了沉默，“这么晚了，怎么没回家？”

“现在才八点，也没有很晚吧，”林千诺说，“我打算今晚彻夜不归。”

“我记得，你原本的计划不是今晚要在家里和阿姨把一切都说明白吗——你真正的理想。”

过了一会儿，百悦看着林千诺把手伸进兜里，接着她把手摊开在自己眼前，手心躺着一团皱皱巴巴的纸。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认真的看我纸上写的内容，无论我怎么做，她自始至终都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百悦把纸团拿了过来，她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展开，每一张纸条上都有一道道明显的纸痕，百悦用手指温柔的把它们抚平，纸上的痕迹很难除去，心里的痕迹更是如此，但是百悦想试试。

“林千诺，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林千诺虽然听见百悦说的，但是她兴致不高，仍然坐着一动不动。

百悦把林千诺的纸团放进兜里，紧接着百悦蹲下身，她手里拿着一张纸巾，她仔细的把林千诺被人踩脏的鞋尖擦干净。

百悦朝林千诺伸出手，“走吧，再晚一会儿就坐不上摩天轮了。”

百悦一路拽着林千诺跑到摩天轮下面，如同两只在夜里飞舞的蝴蝶。

排队坐摩天轮的队伍里有许多对情侣，其中一对情侣更是旁若无人般的耳鬓厮磨，林千诺看了百悦一眼，百悦微微弯腰，林千诺趴在百悦耳边小声说：“不是说坐了这个摩天轮的情侣都会分开吗？”

百悦耸了下肩，“反正你和我又不是情侣。”

百悦语气淡淡的，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林千诺在心里想，百悦好像理解错了自己说这句话的主语，她说的是摩天轮队伍里的那些小情侣们，不是她们两个人。

不过林千诺也没在意这个小细节，下一秒，她兴奋的注视着朝他们缓缓移动过来的座舱，“百悦！摩天轮来了！”

坐在摩天轮里面，单水市最繁华的景象尽收眼底，连夜幕上的星星点点似乎也触手可及，随着摩天轮高度一点点的升高，林千诺也越来越亢奋，她眼睛盯着摩天轮外面的美景，“之前虽然经常路过这里，但是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坐摩天轮。”

“百悦，外面真的好漂亮啊，你看那——”林千诺一扭头，她发现百悦整个人僵坐着，一动也不敢动，眼睛严丝合缝变成一条线，好像在受某种酷刑，林千诺后知后觉，百悦刚开始好像还有说几句话应和一下自己，不过后面似乎一句话也没说过。

“百悦，你是不是恐高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坚持一下，我们已经过了最高点了，马上就可以下去了。”

百悦半睁开眼睛，瞟了一眼，又迅速的闭上，她故作轻松的说：“其实还好，只要我不睁开眼睛，就不害怕。”

林千诺缓慢的挪到百悦身边，“你贴着我坐着，会不会好一点，你现在有头晕吗？”

百悦靠在林千诺肩膀，她的胳膊被林千诺挽着，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百悦说：“你坐过来，觉得好一点了。”在林千诺看不见的地方，玻璃上映照出百悦此时嘴角浮现出的并不明显的笑。

从摩天轮上下来，百悦还有点腿软，林千诺搀扶着百悦走了一段路，才松开百悦的胳膊。

马路上的车堵的水泄不通，百悦和林千诺便沿着路边一直往前走。

林千诺边走边给百悦展示她刚才在摩天轮上拍的照片，想要弥补百悦没法睁开眼看的遗憾，林千诺小声嘀咕了句，“我刚才应该拍一张我们两个人的合照。”

林千诺刚说完，百悦就停下脚步，“要不然我们现在再去坐一次摩天轮，到时候你拍照记得找一个我闭着眼睛也好看的角度。”

林千诺被百悦气笑了，她轻轻锤了一下百悦的胳膊，“说什么呢，你都恐高了，我还能让你再去坐一次摩天轮嘛，我有那么残忍嘛。”

百悦看林千诺笑了，她也跟着笑，一开始她找到林千诺，看见她沮丧又失意的坐在那里，百悦每走一步，嘴里都多一分苦涩。

“现在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林千诺点点头。

百悦停顿了一下，她声音柔和的说：“其实在发消息来找你之前，阿姨有联系我。”百悦看见林千诺惊讶的看向自己，她继续说，“阿姨可能通过班级群加了我，问我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哪，说你没回家也联系不上你，她担心你出什么事。”

林千诺没吭声，百悦又接着说：“关于你以后想考的大学，想学的专业，阿姨都清楚，她大概也感受到了你的决心，这些事，总归要搬到明面上说的，现在已经这样了，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你现在回家，把所有的话跟阿姨说清楚，话不隔夜，今晚就说，我相信你可以。”

最后，百悦打了车，坚持要陪林千诺回家。

林千诺家二楼一片漆黑，只有一楼亮着灯，夜里的风有点凉，林千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了，快进去吧。”

“谢谢你，百悦，”林千诺站在原地没动，“明明今天你自己的事情也挺糟糕，还要再抽出时间来安慰我。”

“没什么，我早就习惯这种日子了。”百悦说，“回去吧，阿姨应该已经心急如焚了。”

“那我进去了，你回去小心，到家了发消息给我。”

林千诺一开始走的很快，气势汹汹，后来步子迈的越来越慢，当她和简逸只有一门之隔的时候，林千诺觉得好像正被无数道海浪冲击着胸壁，她心里溢满前所未有的勇气和镇定。

林千诺打开门，家里一片寂静，简逸仰头靠在沙发上，看不出她的喜怒，林千诺站在距离简逸不远不近的地方，简逸还是默不作声，林千诺索性走过去也闷声坐在沙发上。

过了一会儿，林千诺坚定的心也有些颤动，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回来，简逸不关心自己就算了，她什么都不说，就只是像睡着了一样，坐在那儿，林千诺沉不住气，她不能被吞噬，她要击破这种可怕的寂静。

林千诺把纸团扔到两人面前的桌子上，她尽量心平气和的开口，“这张纸上我写的所有的字，你都有看吗？”

简逸终于有点反应，她像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坐起来，把林千诺全身上下看了一遍，接着她说道：“这张纸上每一个字我都看了。”

“那你已经很清楚我的决心，和我的立场，那你为什么要把它撕了。”

“所以这是我的立场，”简逸冷冷的说，“我不同意你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为什么！”

简逸执拗的说：“因为你要成为一名律师，和我一样。”

又是这句话，林千诺内心近乎绝望，每次两个人起争执，几乎都反反复复说着一些相同的话，谁也不退，谁也不让，像是进入了一个死循环，到底怎么才能让简逸明白那些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并不是林千诺选择的自己未来要走的路。

沉默了一会儿，林千诺平心静气的说：“妈妈，我都知道，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你还是会在书房，一次次把你当时还在律所工作的那些东西都翻出来，你心里一直都想着那段时光。”

简逸坐在沙发上，林千诺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听到简逸吸了吸鼻子，林千诺最后平心静气的说：“妈妈，其实你的执念并不是让我放弃气象学，也不是让我去当一名律师，你的执念只是——那种追求梦想的感觉，对吧。”

林千诺说完，长久的沉默，她起身回了房间，现在他们彼此都需要一个台阶，走向寂寞的夜，走向冥冥中的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