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意闻言推着购物车的手顿了顿，他的眼角微微颤动了一下，越过黎珂径直走向自助收银台。

当所有商品都扫描完毕，屏幕上赫然显示出总价：60890元，其中艾意拿的那瓶白酒就占了快5万。

艾意正要取出钱包，黎珂突然按住他的手：“得了吧小教授，”他晃了晃自己的信用卡，“你一个搞科研的能有多少积蓄，刷我的。”

艾意推开他的手：“你之前都不看财经新闻？”

黎珂挠挠头，笑得没心没肺：“我那会儿光顾着打游戏了，谁看那些啊！”

“我生物学上的母亲，她的最后一任丈夫是美国韦斯特金融集团的掌权人，他们结婚时，微博热搜挂了一个星期的‘股神的东方神秘妻子’。”

黎珂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等、等等...所以你的意思是...”

李锦年适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几分怜悯：“简单来说，艾意现在是韦斯特集团的唯一财产继承人，虽然战后集团已经解体，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光是瑞士银行那些匿名账户，就够买下半个安全区了。”

艾意低头整理购物袋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从他唇边溢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尖锐与刻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下意识的反应。

李锦年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闪过一道精光：“黎珂，你那1.1亿的债务可以找艾意报销了。”

“报销个屁！”黎珂一把搂住艾意的肩膀，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这身体可是老子精挑细选的定情信物！”

艾意取出银行卡，他顺手把手里那张百夫长黑金卡扔给黎珂：“回礼。”

“谁要你的回礼！老子给你花钱天经地义！”

艾意直接无视炸毛的黎珂，转向李锦年：“对公账户发我，明天到账。”

“别别别！我收还不行吗！”黎珂手忙脚乱地把卡塞进口袋，追着艾意嚷嚷道：“你就不能给个机会让我养你吗？！”

艾意看了他一眼然后提起购物袋头也不回地往停车场走，黎珂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还是黑金卡，啧啧啧啧，我们小艾同学真有钱。”

李锦年：“……”

就这样采购完毕，三人开车回到黎珂的公寓。

一出电梯，黎珂就发现家门口的地毯上放了一个柱状物体，他走进拿起来一看：“我靠，1982年的Le pin红葡萄酒？！”黎珂拿起酒瓶朝李锦年眼前晃了晃：“这种稀罕玩意儿，是你叫人送来的？”

“嗯。”李锦年伸手把酒接了过来。

“那刚刚还在超市买2000的干嘛？”黎珂一边说着一边用钥匙开了门从鞋柜里掏出一双一次性拖鞋扔给李锦年。

旁边的艾意熟练的从鞋柜里拿出他小猫造型拖鞋，无视掉李锦年诧异的目光，面无表情的接过李锦年递来的酒，提着东西径直走向了厨房。

“以为你要付账，就选了瓶便宜的。”李锦年头都没抬，语气平淡的说：“但是怕喝了那种廉价的东西头痛，就叫小王送了瓶家里的酒过来。”

黎珂今天接连遭受现实暴击，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他盯着正在优雅换鞋的李锦年，偷偷对着空气挥了几记空拳：“有时候真想不顾初中同学的情谊，直接向税务局举报你这个万恶的资本家。”

李锦年直起身，漫不经心地拍了拍黎珂的肩膀：“忘了我的获奖作文《我的全国纳税先进父亲》？”

“呸！”黎珂气得跳脚，“你那作文能拿全区一等奖是因为写得好吗？！”

“当然不是。”李锦年坦然摇头，随后轻飘飘地扔下一记绝杀：“是因为我家真的很有钱。”

……

此时，厨房里艾意已经系上了围裙，袖子被潦草地挽了起来，露出一小截白皙细腻的皮肤。李锦年提着几个塑料口袋走了进来，他轻轻地将口袋放在一旁，将里面的食材一一取出。

“需要帮忙吗？”李锦年温和地问道，“我可以帮你洗一些菜之类的。”他边说着边伸出手指解开袖口上的纽扣。

艾意看着他一身西装革履的模样：“不用，你去沙发坐坐吧，那边桌子上有小橘子。”

话音未落，黎珂猛的一个闪现，一屁股将李锦年撞开：“你去歇着，大少爷哪里会做洗菜这种活儿啊，以前你来我家玩，哪次不是我给你做全套，你就乖乖在那坐等开饭的！”说着，他还对李锦年挤眉弄眼地朝艾意方向努努嘴，心里暗自嘀咕：“这小子，居然还想来抢活干！”

李锦年神色复杂的看着把自己当情敌的黎珂低声暗骂了一句，转身走向了客厅。

家中中央空调轻轻吹送着暖风，空气中弥漫着小橘子淡淡的清香味，李锦年解开扣子脱掉西装外套，顺手扔到旁边的沙发上，双脚一蹬脱掉了拖鞋，整个人陷入了舒服宽大的沙发躺椅上，他拿出手机，指尖轻轻划过屏幕，浏览着那20多条未处理的工作日志，眉头微微皱起……

“深藏blue啊，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黎珂倚在流理台边，手里机械的掰着花菜，目光黏在艾意身上挪不开，只见那把菜刀在他手中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哐哐哐的剁着排骨。

艾意头也不抬：“我的烹饪模块是阿尔法公司3.7版本，误差率不超过0.03%。”他将切好的排骨滑入锅中，然后又下了一小块火锅底料，再扔进去一堆香料。

做完这一切然后抬眼看了一眼黎珂：“理论上，我能完美复刻任何菜谱。”

黎珂看着艾意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恍惚，分不清是水汽朦胧了双眼，还是心中翻涌的情绪作祟。

他鬼使神差地上前，双臂从后方环抱住艾意，鼻尖蹭到他微凉的皮肤，鼻腔里全是令他心安的味道。

“今天让我想起以前……我父母都还在的时候。”

艾意身体一顿，手中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他闭上眼睛任由黎珂抱着。

他想起第一次恢复记忆，走出卧室看到黎珂现在的家时，那些熟悉的装潢与摆设瞬间与那些血腥的过往重叠，同样的墙纸，相似的家具，甚至连墙上的画都如出一辙。

这个刻意复刻的家，像一场精心编织的幻梦。

他轻轻拍了拍黎珂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缓缓转身，暖黄的灯光下，他的目光直直望进黎珂眼底。

“黎珂。”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父母死在仿真人手里，而现在你却抱着一个仿真人。”

窗外，暮色渐沉。锅里的排骨还在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其实我和你根本不是一路人，我们的相遇、我们的经历，甚至我们的存在本身，都有着无法调和的差异……那时候，你会怎么办？会后悔现在的决定吗？”

“操！你他妈在说什么蠢话！！你还不明白吗！”黎珂看着艾意清亮的眼睛，心中一阵着急，伸出手一把将艾意拉进怀里，“我对你的感情，从不会因为你的身份是什么而产生动摇！”说着，他把头埋进艾意的颈窝，盯着后颈那片白皙的皮肤，情绪翻涌。

“从你那晚重伤在医院急救的时候，张时京说要么让你死，要么把你改造成仿真人...我以为我会犹豫、会膈应、会害怕……但是真正到了直面生死选择的时候，老子他妈只想把你抢回来！如果我真的在意你的身份我根本不会用这具身体……”黎珂嘴角扯起一抹苦涩又无奈的笑，顿了顿，终究还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算了，不说这个了。”

他抬起头，松开这个怀抱，他看着艾意的眼睛：“你知道吗？老子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不够勇敢，没有再死缠烂打一些，没有把你看得再紧一点，没有更早更强势地走进你的世界。不然，我们早就可以手牵手逛夜市，一起去吃超辣的川菜，看你被辣得满脸通红，鼻涕泡直流的样子。一起去喝夜啤酒，听你喝多后迷迷糊糊背圆周率，傻乎乎的样子……好多你有人味儿的时候，我都还没来得及参与。”

黎珂缓缓低头，鼻尖几乎要触碰到艾意的唇：“我们两人之间从来都不是我选择你。”说着，他轻轻牵起艾意的手，缓缓放在自己的胸口，近乎祈求地低语道：“小艾教授，给我一次爱你的机会，把你的爱也分给我一点，好不好？”

艾意紧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睁眼，轻声唤了一声：“黎珂…”。

黎珂顿时觉得胸口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微微颤动的眼睫，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脏直冲太阳穴，他情不自禁地俯身凑了过去，就在即将触碰到那柔软的唇时。

艾意却突然轻轻地偏了偏头，伸手将他推开，声音闷闷的说道：“不可以。”

“哇靠！”下一秒，黎珂夸张地后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随即又恢复了平时惯有的笑容：“气氛都他妈烘托到这份上了！小艾教授！你检索下你脑中的数据库，看看这种场景下亲嘴儿的概率是不是高达99.9%？嗯？”

艾意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没检索到男男之间这个场景需要亲吻的，男女到有不少。”

黎珂的笑容僵在脸上：“......”

艾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两人陷入了蜜汁沉默。

“我不管啊！！那多久可以嘛？你总得给老子一个准话吧！”

“……”

“告诉我嘛，多久可以？”

艾意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抽回被黎珂抓住的手，转身揭开了锅盖。

瞬间，一股焦糊味弥漫在整个厨房里，艾意看着锅里已经有些发黑的干锅排骨，无奈的叹了口气：“程序设定没有问题，但被外部骚扰影响了关火时间出现了偏差。”

黎珂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依旧不依不饶地凑过来：“你别转移话题啊！我问你多久可以亲你嘴巴，你倒是回答我啊！”

艾意关上火，干脆利落的把一堆黑炭倒进垃圾桶。他从包里拿出手机，开始浏览外卖平台，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力和妥协：“点外卖吧。”

黎珂见状立刻凑得更近，他把手挡住艾意的屏幕，语气里带着几分耍赖：“你不告诉我多久可以，我就不让你点外卖！”

艾意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伸出两只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将他的头按开：“亲密行为是不可以通过时间量化的问题。”

黎珂死皮赖脸地贴上来，像只大型犬似的把下巴搁在艾意肩上：“我不管！老子喜欢你就要亲你！”他故意用鼻尖蹭了蹭艾意的耳尖，“总得给个准信儿吧？不然我这心里跟猫抓似的...”

艾意被他缠得有些烦了，轻轻叹了口气：“黎珂，感情是一种复杂的情感反应，而亲密行为则是基于情感和冲动的共同作用。就目前来说，我也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时间节点。”

黎珂听完像是抓住了什么重点：“那就是说，你也不是完全拒绝我，对吧？只是需要时间，对不对？”

“嗯。”

听到艾意这么说，黎珂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转身收拾桌子去了，嘴里还欢快的哼小曲：“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啊～”

艾意：“……”

三十分钟后，门铃声响起。黎珂三步并作两步跑去开门，外卖的香气瞬间填满了整个玄关。

艾意走向客厅，暖黄的落地灯下，李锦年蜷缩在沙发椅上睡得正沉。他的手机还亮着，屏幕上显示着未关闭的实验数据报告，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丝此刻散乱地搭在额前。

艾意轻轻蹲下身，指尖碰了碰李锦年的手臂：“锦年，吃饭了。”

李锦年缓缓睁开眼。朦胧的视线里，艾意逆光蹲在面前的剪影让他恍惚间想起多年前实验室里那个总是安静蹲在角落的小男孩。

他下意识勾起嘴角：“我睡了多久？”

“27分钟。”艾意精准地报出数字，伸手扶了扶他歪斜的眼镜，“这几天辛苦了。”

李锦年揉了揉太阳穴，镜片后的眼睛带着几分倦意：“还好，你要的那些材料不算太难找。”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艾意略显苍白的脸上，“最辛苦的其实是你。”

艾意垂眸：“...只是必要的生存率优化手段。”

李锦年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这次数据的结果...”

“明天开会说。”艾意打断他，“今天不谈这个。”

“开饭！开饭！”黎珂的声音从餐厅传来，他正忙着把外卖盒里的菜倒进瓷盘里。

黎珂率先给每人倒了一杯红酒，拿起酒杯：“嗯，应该说点什么，但是不知道说啥，那就祝我们这次任务能顺利完成，大吉大利，晚上吃鸡！”

三人轻轻碰了碰酒杯，只见艾意仰头，毫不犹豫地一口将酒闷了下去，黎珂见状，连忙伸手阻止：“我靠！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啊，别喝得那么急！”但他的话还没说完，李锦年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诶，锦年，怎么连你也跟着起哄！！”黎珂瞪大眼睛看着两个空酒杯，只能认命地一口闷了自己那杯。

他喝完刚想再次拿起酒杯说点什么官场发言，李锦年一个肘击轻轻打在他的肋下：“行了，别来这一套。”

艾意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他伸手拿起酒瓶，给每个人的杯子里又倒满了白酒。黎珂看了看自己面前刚喝了一杯红酒就又被倒满的白酒，有些哭笑不得：“混着喝啊？这节奏是不是有点快？”

“不可以吗？”艾意脸上洋溢着好看的笑容，歪着头，眯着眼睛看着黎珂。

真是色令智昏，黎珂才一杯葡萄酒下肚就看到眼前笑的像一只小猫一样的艾意，头竟然有点发昏。

三人一边吃着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大部分时间，艾意都是没什么表情，撑着下巴，安静地听着黎珂和李锦年讲那些以前的事。

“诶，艾意，我给你讲个好玩的。”黎珂兴致勃勃地说，“从小锦年就特别招女孩儿喜欢，那时候全班就我和他玩得最好。私下有好多女孩儿找我要他的□□号！后来发现找的人太多了，甚至还有别的学校在贴吧和表白墙里问。我这脑袋一转，就偷偷的卖锦年的□□号，五块钱一个！结果一个学期下来，我竟然赚了差不多1000多块哈哈哈！”

李锦年低头夹着菜，看都没看说得眉飞色舞的黎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这档子事儿？”

“你少装，这么多同学都有你□□你怎么知道是我卖的！”

“因为我真正用的那个号只加了你一个。”李锦年放下筷子，譬了黎珂一眼：“不是你还能有谁？”

艾意抬眼，目光在李锦年脸上停留了0.3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黎珂拍桌而起：“好你个李锦年！搁这钓鱼执法呢？！”他气急败坏地抓起酒瓶，“喝酒！酒喝！”

“根据《刑法》第二百五十三条。”艾意平静的声音插了进来，手上也没闲着直接就将黎珂的酒杯倒得满满当当，“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也不让你蹲大牢了，你把酒喝了就行。”李锦年给自己也倒上了一小半，轻轻碰了一下黎珂都快溢满的酒杯：“你干了，我随意。”

“好好好，你们俩合起伙来整我是吧？”

就这样，一瓶红酒渐渐见底。李锦年的脸上也泛起了几分醉意，眼眸里闪烁着微醺的光芒。他随手将衬衣平时总是系到最后一颗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修长而迷人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既随性又带着一丝禁欲的魅力。

黎珂眼见艾意的目光落在李锦年身上，心中警铃大作，一股莫名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他猛地脱下自己的羊毛毛衣，只剩下贴身的黑色紧身打底衣。

“不许看他...”黎珂已经醉得神志不清，整个人像八爪鱼般缠上艾意，滚烫的脸颊贴在对方冰凉的颈窝处蹭来蹭去，“你只能看我...”

艾意皱眉伸手推了推他，却被抱得更紧。

黎珂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畔，醉酒后的告白比平时更加直白热烈：“我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黎珂，你醉了。”艾意终于挣脱了黎珂的怀抱，将他扶在桌子上，就立刻陷入了沉睡。

此时，李锦年的状态也不怎么好。他整个人仿佛被酒精染红了一般，皮肤都快变成粉红色。平时总是一丝不苟的李大队长，此刻却显得有些烦躁，他不停地扯着衬衣的领口，似乎想要透透气。

艾意走上前，帮他把扣子又向下解了几颗，正欲起身去帮李锦年倒杯水，却突然被他反手抓住了手腕。

“艾意——”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镜片后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这次任务...我们都会活着回来，是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李锦年示意他松手，转身去客厅倒了一杯温水回来时发现李锦年已经将头枕在胳膊上，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艾意静静地站在原地盯了他们好一会，才默默的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他听着耳边传来墙上时钟走动的声音，眼睛怔怔的看着空气中的悬浮的一点灰尘：“是吗？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