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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顶峰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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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口吻平淡的仿佛在谈今天的天气,可眼里生出的悔过以及自恨昭然若揭。

覃乔顶着他的视线,浅浅吐一口气,在镜头移过来时,自信在脸上洋溢,“陈董,您刚才说‘后悔’这个词太轻了,那如果用‘成长’来形容呢?那些选择,虽然可能让您感到遗憾,但它们是不是也让您学到了很多,甚至可以说,正是这些经历,才塑造了今天的您?”

她的提问既没有回避陈嘉树的情绪,又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一个更为积极的方向。

陈嘉树眼神微动,似被她这番话触动了。

陈嘉树的储备知识和临场反应能力不亚于她这名专业主持人。

他从多方面延伸分析了成长教会他的东西,以及如何将这些经验学以致用。

“技术不该是武器而是桥梁。”陈嘉树目光淡扫台下,“这是我创业初期,被上的第一堂课。”

不少人低声复述他这句话,而后认可地频频点头。

到了观众问答环节。

“陈董。”观众席一位短发女士站了起来。

女士所在位置在观众席位左后方,陈嘉树只得侧身面向她。

“业内都知道您一向低调,很少接受媒体采访。是什么契机让您决定这次走到屏幕前,与我们分享您的故事呢?”

陈嘉树微笑道,,“感谢提问。这次接受采访,主要是基于两个战略考量。其一:全域智家’代表着我们对智能家居未来的思考,它不仅是技术创新,更是生活方式的革新。”

“其二……”他缓缓转回来,眼神在覃乔脸上柔软下来,“‘乔树’其中隐藏了一个字。”

覃乔轻抿唇,众人又开始小范围交流,陈嘉树没卖关子直接揭晓,“一个“与”字,乔与树。”

覃乔手指收紧,指腹在提纲上压出白印,且听他继续讲,“当年读《诗经》,看到‘茑与女萝,施于松柏’,总觉得是藤蔓高攀了树木,实则……木高百丈,萝系一心。”他轻松一笑,转开眼睛,面向二十多人,“大家听完故事后能记住我们的品牌理念‘让科技持有温度’,便是这是这次分享的最大意义。”

陈嘉树用缜密的思维方式回答了两个战略考量,有人听懂了,有人还在回味,过后,掌声再度响起,久久不息。

最深层的涵义,陈嘉树笃信唯有覃乔能懂。

*

“咚咚——”

轻微的敲门声,惊动了屋里的她,覃乔转头,看向声音发源的地方。

磨砂玻璃门上出现一道颀长匀称的身影。

覃乔呼吸瞬时凝住,过后是狂跳不止,以快知天命的年纪,自以为以看淡一切,却也抵不住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

她推开办公椅,径直往门口走,却在即将快到门口时,猛地刹住脚步。

“请进。”她压着声。

门一点点推开,再与他私下相见,跨度是漫长的岁月,整整十八年。

“陈董,您的……采访已经结束了。”她的声线逐渐染上冷意。

陈嘉树挥动盲杖走向她,玻璃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他已到她面前。

随后,他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一只纯黑色钢笔递给她。

看到这支钢笔,覃乔瞳眸中似发生地震,她下意识地回头看笔记本,本该夹在上面的钢笔不翼而飞。

她时时刻刻带着它,可这次却连它丢了都不知道。

“在电梯间捡到的。”他的手维持着递出的姿势,拇指在笔身刻着“覃乔”两个字上摩挲。

覃乔视线不在钢笔上而是在他的眼睛上面,他的瞳仁中跳动着不明的细碎光点,眼尾带着潮湿,眼白上浮着几根红血丝,看上去很是疲惫。

“您拿回去吧。”覃乔轻叹了声气,“也算是物归原主。”

陈嘉树握着钢笔的手一根根攥紧,但又似突然之间想明白,他展颜问,“它陪伴了你二十几年,你当真舍得?”

“一件不值得的旧物而已。”覃乔语气寡淡,陈嘉树配合地点头,将钢笔放入口袋中,她又问,“您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的办公室。”说是看办公室他的眼睛紧锁在她脸上,“帮我描述一下吧。”

这间办公室有五十平方,进门正对是办公区域,会客区在右手边,组合式米白色牛皮沙发,茶几上有一套茶具,墙上有一幅山水字画,经过会客区便是整幅落地窗,外面阳光正好。

覃乔真的给他描述了一遍,陈嘉树眼睛弯起一丝弧度,“我大概知道什么样子了,这儿还算规整。”

他往窗子那儿望过去,“还记得,我们刚结婚第一年,我就因网脱做了手术,当时真正体验了一回盲人,和夜盲又是另一回事,虽然只是一周。

当时走哪儿碰哪儿,挺心灰意冷的,你还为了我放下工作,每天陪着我、照顾我、开导我……医生还说了我这病只会愈来愈重,虽然他没有说得很直白,但大概意思就是早晚会失明。

你啊就告诉我,人活在当下,过好现在,你现在就放弃,公司怎么办?手底下那五六百名员工该怎么办?被你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自己肩上的单子有多重,我的责任有多大,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身不由己,撑也得撑下去。

你看,转眼都二十多年,没想到还挺能撑,员工也从五六百发展到十来万,担着这些人的饭碗生计,不能有一天松懈,有时候想想自己挺‘作死’的,真到那时候,他们该怎么办?”

他是用一种近似诙谐的语调说那些过往,覃乔却听出他强烈的责任感之上那种压抑的担当。

覃乔说,“陈董,我给您沏杯茶。”她抬手指向沙发那里。

是让他坐下来,慢慢讲的意思。

他唇畔笑纹加深,“私下就别称呼“您”,覃主播讲究公事公办,但我是希望……”

小幅度左右挥动盲杖,他往沙发方向走去,杖身打到茶几腿,跟在他左手边的覃乔轻声道,“右转往前走两步就到了。”

陈嘉树走到沙发前,坐下来,收起盲杖,正想着拿纸巾擦拭杖底部,他左手手背被指尖挠了一下。

接着纸巾拂过他的拇指关节,他反手握住它,将杖底擦拭一遍,覃乔又收走了他的纸巾。

盲杖被他放在自己身侧,说起刚才未说完的话,“至少在这里,我们还能是当年那个会为了一杯茶,争论放两克茶叶还是三克茶叶的.……老朋友。”

“陈董说得对。”

抛下这句话,覃乔拿着桌上的玻璃茶壶去接纯净水。

她很快回来,将茶壶放在电陶炉上,摁了开机键,“你喝大红袍还是龙井?我这儿只有这两种。”

覃乔悠然落座在陈嘉树右手边的单人沙发上,陈嘉树转身向她,“都可以。”

水开之前两人无话,覃乔俯身去沏茶时,陈嘉树在她背后问,“还回Y国吗?”

覃乔将第一杯茶放在他面前,回道,“目前工作重心放在国内,五年内不会在出国。”

她刚坐下,陈嘉树又问,“四个孩子也带来了?”

“没有,他们在国外的学业还没完成。”

“不想他们?”

“每天都会视频通话。”

“有照片吗?我想看看他们。”

“在家里,没带来。”

陈嘉树眼神微微变化,忽而牵了牵嘴角,“你还记得我讨厌喝什么茶吗?答对了,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戴这枚戒指。”

覃乔略感诧异,只是因为他不合时宜地和她玩笑。

随后,她兴致缺缺地道,“陈董,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戴这枚戒指。”

“我再请教覃主播一个问题,你随身带着我当年送你的钢笔,是不是说明,你并没有放下过去?而你刚才又说不值得,是不是自相矛盾?”

他抛出这个尖锐的问题,让刚端起茶杯的她,手晃了一晃,“陈董你真说笑了,我之所以带着它,是因为它‘没坏’,但也不是说必须是它,这个意思你懂吗?”

“你知道我平时外出靠什么做参照物吗?”他不等她回,而是自问自答,“靠人带路,在外面这根棍子唯一的作用是不让我撞墙,就像刚才你不提醒我,我很难辨别沙发方位,需要很长时间的摸索,是不是看上去没什么用?但我同样离不开它。”

覃乔一口茶没喝,僵硬地放下茶杯。

她用钢笔的‘没坏但非必须’否定他所怀疑的感情羁绊,而他却用盲杖的“看似无用却离不开”反向证明有些依赖,它与实用无关,而是早就成为了生命的一部分。

她反驳不了,陈嘉树用她的标准推翻她的结论。

他放缓声说,“只有你知道我怕黑。”这句话轻的像一声叹息。

覃乔瞳孔蓦然放大,只因从他这句话中读出了另一层意思。

她别开视线,无意落在办公桌上,她“蹭”地起身。

却在这时候,陈嘉树也跟着起身,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臂。

她扭脸,看到他这双像是被水雾笼罩的明眸。

这些年她并未特意留意过国内财经新闻,陈嘉树个人也比较低调,只有行业大事件,他的名字才会出现在‘乔树集团’的新闻标题下。

她知道在他带领下,集团用十二年时间从一家地方企业,发展成长为国内头部实业巨头。

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很好。

直到去年年底,她游览财经网页时的无意中看到一则有关于‘乔树集团’二年前的旧闻。

新闻配图左上角说明文字写着:乔树集团创始人兼CEO陈嘉树手持盲杖出席全球智能家电峰会。

他的视力真如新闻中所写已经退化到这种程度?

可每次他们都能完成对视,他的眼睛仍是灼亮有神。

又比如说现在。

“乔乔,你知道我等今天等了有多久?”

覃乔的目光下移至他青筋凸起的手背上面和他说问这句话时的四平八稳反差甚大。。

“陈董请您自重。”

陈嘉树攥着她的手腕,怕她甩脱他又担心弄疼她,二选一他还是渐渐卸了力道。

“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年如果我不因一己之私推开你,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是我的独断、自私,以及扭曲的英雄主义。”泪水在他眼中盈含,音线细微的打颤,“你知道吗?那个在黑暗中提灯为我照亮前路的人,说得那句“我陪你”,它成了诅咒也成了信仰。”

覃乔顷然泪目,她抽出被他虚握住的手,害怕似的退后好几步,“陈嘉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说什么吗?你该有的体面呢?”

她惯有的理智,在他握住她手那一刻,失去了正常的思考能力,这番话完全是胡言乱语。

他再次伸手过来,但她距他远了,这次他抓了空,他往前走,双腿撞到了茶几边沿。

覃乔眸光闪了闪,浓密的长睫,掩不住眼底流露出的一丝微痛。

陈嘉树全然不觉得疼痛,看着她模糊成虚影的身体,凄然扯了扯唇。

继而凉薄道,“体面?我的体面是等他死。”

一边是诅咒他永失所爱,一边是信仰她会来复活他,感谢上苍,最终他的信仰终于战胜了诅咒。

覃乔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句话竟然会是从陈嘉树口中说出,她愤然看着这个已经不认识的男人。

“陈嘉树,你疯了。”短短几个字,说到后半句她几乎失声。

她疾步走至办公桌,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转身时,看到往外走的他往被茶几腿绊住,踉跄往前,狼狈地跌跪在地上。

覃乔几乎本能地跑过去,搀着陈嘉树的胳膊扶他起来,并把手里的文件塞入他手中。

冷硬地对他说,“没经过我同意,于十六年前私设信托账户,陈嘉树你的独断不是一次了,你永远不会改变。”

这份《不可撤销信托》复印件是一月前瑞士信托基金机构的工作人员发来给她的,附带还有一份提前告知书。

她打印出来逐字逐句阅读条款,该信托账户里有陈嘉树十六年间,每年可支配收入的百分之九十,是以,账户金额庞大。

不可撤销。

顾名思义,即使设立人都无法取出资金,触发条件只有两项,设立人满五十周岁,或不可抗因素,比如设立人失能、身亡。

其实陈嘉树不来,她也会去找他,只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她最担心的正是现在这样。

他哑声,“是不是我改变了,你就回来?”

这位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大企业家,幼稚地抓她话语里的漏洞,让她即好气又好笑。

她抬起一点下颌,对上他垂下的目光,“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这就是我回来的目的。陈董,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知道的我不会收。”

而不是因为他所猜想的因为他即将失明而回归。

陈嘉树听懂她话后的深意,反而畅然扬眉,“因为……这是我走到今天的所有动力,乔乔明白了吗?”

“……”覃乔已无话可说,唯有手指在不断紧握又放松。

他长舒一口气,坦言,“其实,十六年前你回国那次,我到江市见了……”

就在这时,玻璃门被推进来,她的母亲杨淑华出现在门口。

“乔乔。”杨淑华轻唤她。

陈嘉树和她一块转身,顷之张唇,轻喊一声,“妈。”

杨淑华视线给到陈嘉树脸上,对他略颔首,“嘉树。”

回去的路上覃乔打着方向盘,耳膜深处却是不断出现陈嘉树那句“妈。”

艰涩的一如当年陈嘉树第一次喊杨淑华,可后来喊着喊着也习惯了,甚至比她叫的还勤快。

时隔十多年,再听到这一声,难怪杨女士连脸色都变了。

开开停停,车子终于停在一个大路口,这是一条双向八车道。

这是城市的市中心,车辆总是大排长龙,,想要通过这条十字路口至少排队等待三个红灯。

等红灯的空档,覃乔偏头看向左面的商城幕墙,嵌进墙里的电子屏上循环播放某珠宝广告。

时尚、繁华、流光溢彩。

但她却依然记得,很多年前那里曾有一家网吧,那是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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