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三年前决裂,今日本就应是他与姚宝樱的大喜之日。
宾客满席间,张文澜如是想。
三年前,他真是喜欢极了她。
如何能不喜欢呢?她长得漂亮,小小年纪就武功那么好,假以时日必成为天下武学一派的大人物。他倒不在乎她正不正义善不善良,但恰恰那时候,她的正义善良面对的对象是他,她一路保护他关心他,好些时候情势艰难的,他都觉得自己是累赘,她应该丢下自己独自逃跑。
但姚宝樱一次也没有。
起初他冷眼旁观,觉得她真蠢。
后来他喜欢她这份心怀,不觉得这是“蠢”,辩解说是“赤子之心”。他想着,如果姚宝樱一辈子对自己那样好,只围着自己转,那自己便愿意保护她这份赤子之心,不让她被这浑浊尘世改变。
她没出过山门,刚背着她师姐出来一次,就遇上了他。这是她的运气也是他的运气,她若是看惯天下风云诡谲,未必被他的表象骗到,真的觉得他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为民请命的好官。
而在张文澜想来,为民请命,无可无不可。但那之前,他得先爬到权势巅峰去。她不懂这些,他也保护着她不去懂。他围着她的更多的时候,是引、诱。
诱她喜欢他一些。
诱她为他心动,诱她稀里糊涂和他好上。
可即使那样,张文澜也不放心。他总觉得宝樱是一只燕,拍翅振云穿天而过,而他只是寻常人家廊庑下孤零零的一只鸟笼。想留下她,却留不住。
所以,若是能成亲就好了。
有他兄长在,有她家里长辈在,她不敢丢下他的。
所以,夜半三更时,宝樱睡得迷迷糊糊中,陡然发觉一道人影摸了过来。
彼时十六岁的少女虽初出茅庐,却到底在一路护送中生出了许多对陌生人的提防。她瞬间摸刀爬起,见窗子半开,外面雨帘淅淅沥沥,一道濛濛人影站在那里。
少年张文澜轻声:“樱桃,是我。”
屋中少女迷惘,听到他柔声低语:“我可以找你聊天吗?”
宝樱迷糊着说:“是刚到汴京,有了新房子新屋子,但你还是害怕吗?”
“是啊,”门外少年隽白的脸在雷电光下若隐若现,浮起微暖光辉,十足冶艳,“我们在野外都是一起的,你不在身边,我很不安。”
他靠着花言巧语进屋,趁着宝樱困顿时摸上她的床,将她搂入怀中,自背后贴着她。
宝樱压根不怕他,又太习惯他这痴缠劲儿。
何况少年爱洁又爱美,总将自己打理得十分精致。
他气息清甜温暖,面容隽永风流,每每贴上时,宝樱都有一种神志不清般的晕眩感。她蜷缩着身子倒头继续睡,哪里知道她的情郎压根不困,俯着眼,在黑暗中观察她。
好些时候,张文澜很羡慕宝樱。
没心没肺,心性豁达。她的睡眠这样香,半途醒来都可以再次入睡。而他常年精神敏锐又紧张,易受惊易惶然,夜里总睡不好。
他们是这样不同的人,因缘际会强凑一处。
张文澜伸指,轻轻捏一下她脸颊。
她闭着眼,张口轻轻“啊”一声,警告:“别逼我起来打你。”
然而她声音软绵困意连连,听在少年耳中,像一团棉花糖烤着火,细絮很快就要融化了,噙在口中满是糖香,哪有什么威慑力?
少年含笑:“你不舍得的。樱桃待我极好,我心里是知道的。”
他又垂目望她,轻轻托着她细窄肩背,声音熨到她耳边,灼热又柔和:“樱桃,你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我们成亲吧。待我大兄来找我了,我就让他登门提亲。”
他煞有其事:“你不知晓,官场上讲究很多。若我当了大官,就不好娶你了。趁我官职还小,没人搭理我,咱们把婚事办了好不好?
“你没听说过么,‘负心多是读书人’。汴京诱惑那样多,想向我提亲的人也那么多,你就一点也不急吗?樱桃、樱桃……”
宝樱好困。
但他如蛇一般缠住她,一直絮叨,还轻轻柔柔,如同说梦话。宝樱即使不睁眼,也能在他的梦话中继续睡下去。但是淅淅沥沥雨声中,她还是为他的话中内容好奇。
她翻过了身,与他面对面,仰望他,好奇问:“为什么向你提亲的人很多?”
张文澜眼波流动,张口便是一个她最介意的原因:“因为我长得好看?”
果然,她一听就急了。
她伸手去碰他面颊,在黑夜中欣赏一番。大约她真的觉得旁人会跟她一样、为了美色而走不动路,她在张文澜的缠磨下,意志开始动摇。
但她又很纠结:“我偷偷离开师门,师姐若是知道,必然很不高兴。若是我再偷偷成亲,师姐必会打断我的腿,再不理我了。”
她有些不安:“若是我师门不认我了怎么办?”
张文澜便安抚她:“那我们先不成亲,先定下亲事。好不好?”
他很有计划性,他告诉她,他将如何托付自己的兄长上门提亲,又将如何靠诚意打动她的师门。而在姚宝樱烦恼是不是嫁人后就不好走江湖、她都没去过江湖上玩时,张文澜又立刻改计划,说他们可以先定亲,三年后再成婚。
他这样满腹心机,处处为她着想,为她想办法,有几个人能扛得住呢?
宝樱在他的轻哄下,再次睡了过去。
而身后抱着她的少年笑着:“三年后的四月初五,我们便成亲,好不好?”
少女睡得香,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他也不急,俯下身将她玲珑身子贴靠自己心怀,目光从方才诱哄少女时的柔情满满,变得冷淡决然,不容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