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不舒服地用手支撑住膝盖,帮助自己适应这个屈辱的姿势。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姿势扭曲的不自然,凯厄斯猛地松开手,让我坐到地上,但却依然没有放走我的打算。他站起身,弯腰看着我,沉默不语。
这个距离,实在是有些太近了。
近到他冰冷的气息,都成了缠绕在我鼻端的呼吸;近到我都能看清漆黑的夜色在清白的天光下,如被诅咒的蛇身一般扭曲地在他眼底扩散开;近到我都能看清他剧烈皱缩的瞳孔里,斑斓细微的花纹,那里面也带着难以想象的恼怒。
“说话,你刚刚到底在干什么?”他顿了顿,“你知不知道,如果从那个高度摔下来,即使不会死,也足够你摔成一片····”
他咬牙切齿地嚼碎下面的句子,嘴唇哆嗦了几次,似乎一点也不想说出那个结果。
这太不正常了,我以为他乐意看我倒霉,难道像他这样的人也有良知?
紧锁着我的目光狠狠压抑了一下,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被粗暴仓皇地塞进柜子里,用后背死死抵住。
“····阿罗。”
我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大概是我的错觉,凯厄斯看起来实在是太反常了,我第一次见到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如此变化多端的神情。
那样子就像沉睡的巨龙被可耻的偷盗者,夺走了本属于自己的宝藏,如有实质的愤怒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凯厄斯杀气腾腾地站起来,我真害怕他冲出去和阿罗打一架,那根本就不关人家的事。但那抹过于锐利的目光在搜寻了一圈后却骤然柔和放软下来,速度快到我几乎以为他瞬息变化的情绪会变成流淌的蜜糖,滴出眼眶,落在我身上。
“你的意思是,你在看阿罗他们?”凯厄斯现在的嗓音称得上愉悦,他坐下来,紧靠在我身边。有些不舒服地挪了挪,立刻被瞪了一眼,我不敢动了。
不明所以点了点头,但愿事实真相能让他消气而不是拱火。
“羡慕吗?”
我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不对···应该说问出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奇怪啊。
“那是阿罗和苏尔比西娅,苏尔比西娅是阿罗的···伴侣。”
凯厄斯似乎并没有解释这个有些暧昧不清的代称词的打算,他只是用声音玩味着这句话最后几个词,反复咂摸品味,最后让它们绽放在舌尖。
我曾听人说过意大利语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美的语言之一,虽然在大多数时候都没有这种真切的感触,毕竟在过去十九年里,这种优美的语言大多数都被他人用来说下流调笑的粗鄙之语。
但当凯厄斯操控声带发出这句话时,我鬼使神差般感受到一种笃定的幻觉,这就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且没有之一。
“···伴侣?”我像受了什么蛊惑一般,情不自禁地重复了那个词。
抓着我肩膀的手臂猛然收紧,本就相隔不远的距离再次被无限拉近。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他微微开合的嘴唇是想告诉我什么。
但最终洁白的牙齿狠狠刺破柔软的皮肤,留下深刻的印痕。
凯厄斯的眼睛里翻涌起一种无法被读懂的情绪,他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沉重的黑色在眼底无声喧嚣,如同大海上一尾抹香鲸在与海水挣扎缠斗。它们□□撞又狠狠分开,每一次都带着击碎一切的决然。那种决然的痛苦,就像被人扼住喉咙又夺取呼吸,并且心甘情愿。
有一瞬间我几乎担心起,他是否会被那种过于浓厚的黑给压垮。
“伴侣。”他的语调很轻,语气却很重。
词句在太阳的炙烤下融化开来,化作我们近在咫尺的距离间无声无息的隔阂与屏障。透明的双面镜里,清晰倒映出我的一头雾水和他的压抑憎恶。
他就那么瞪着我,就像在瞪着一个仇人。
·····所以,这该不会是个倒霉的受过情伤的青年,看到自己兄弟的追忆往昔,然后黯然神伤吧。
同情怜悯不受控制的被释放出来,凯厄斯立刻注意到了我的变化,他脸上的神情马上转变成气愤与恼怒。
“我警告你不要胡思乱想。”他恶狠狠地举起手像是想一巴掌砸碎我的头,但最终只是轻轻拂过我的肩膀,像句无声的叹息。
“哦。”
我保证不会把你训练开小差还让自己一头撞树的糗事昭告天下的,我保证。
我瞪大眼睛盯着他的脸,又用力眨了眨来表示内心无与伦比的诚恳。
“所以,我现在能走了吗?”呆在一个阴晴不定的疯子身边实在是太累了。
凯厄斯一定看穿了我迫不及待逃离他的意图,因为他看上去更加生气了。我几乎能听到他毒牙互相磨蹭的声音,吓得我步步倒退。
“走。”
他艰难地施舍给我一个金贵的字,然后飞快离开了,她的脚步几乎要将地面震得支离破碎。
周围瞬间聚集起一串奇异的目光,其中夹杂着据说是阿罗伴侣的苏尔比西娅的同情,和阿罗本人的玩味。
····是我眼花了吗,我怎么觉得阿罗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用力甩了甩脑袋,我拖着脚步穿入岩石洞隙,避开灿烂炙热的山谷阳光,我总觉得今天凯厄斯实在过于奇怪了。
即使我注定不懂他为什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