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晚上,营帐之外架起火盆,临跑路,李祝酒也不闲着,随手推倒了一个又一个,一时间营地后方也起了火,温暖和煦的三月,晚风徐徐,很快吹得那火焰连了天,一连点燃好几个营帐。
“少爷,快跑,别管这些了,等下被发现就跑不掉了!”四喜急得满头大汗,又穿着繁琐的裙子,还得提着裙摆跑,李祝酒虽说好些,但古代的晚上就篝火照明,视线里黄澄澄的,好几次差点跌跤。
两人跌跌撞撞,不知道跑了多久,只知道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月光洒在林间,光线却被树叶遮挡大半,地上影影绰绰,看不太清。
终于,在筋疲力竭之际,已经逃离且兰阵营很远,将那些火光和营帐都甩开不见。
“不行了,不行了,歇歇,歇歇,应该追不上来了,我喘口气。”李祝酒撑着膝盖大喘气,憋得不行,这一路又是刺激又是心跳加速,跑步的速度一点没停,已经到达自己体力的巅峰。
“行,歇会儿,应该是追不上。”
结果两人刚说完,下一秒,身后不远处响起参差的马蹄声。
一人大喊:“将军!他们就在前方!”
“给我追。”
回头一看,几丈外,一行人骑着马,打着火把,黑影重重,形似鬼魅。
“不是,我这么倒霉吗?”李祝酒无语了,一把拽起四喜:“跑,别停!”
两人又在林子里一路奔驰,后有追兵,两人跑得不知东南西北,见小路就窜,东窜西窜,几乎用干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才勉强甩开追兵,但是这一来,李祝酒后知后觉问:“追兵是躲过了,但是,贺今宵,不是,顾将军还能找到我们吗?”
四喜的头发已经被林间的枝桠勾连得像蜘蛛网一样挂在脸上,他胡乱扒开,呸一口吐出嘴里的枯草:“这,好像不能。”
“万一,万一接应我们的人和来追我们的人遇上怎么办?”李祝酒又想到这个,瞬间毛骨悚然,后背浸出了一身冷汗。
“快走,咱们悄摸摸绕小路回去,看看能不能赶紧找到接应的人马。”
在漆黑的夜晚,朦胧的月光下,两个筋疲力竭的人又互相搀扶着在小路上绕圈,其实走的是哪条路,对不对,李祝酒自己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要往前走。
又绕了一阵,两条腿已经重得仿佛不是自己的,每走一步,脚底和脚趾头都疼痛无比,林间数不清的枝桠打在脸上,身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又在脸上,手腕上,脖颈上留下一条条红痕或者血痕。
累,极致的累;渴,渴得连分泌唾液也费劲。
但还是要继续走。
李祝酒拽着四喜,两人一路摸爬,走着走着,倏地,四喜惊叫出声,惊得李祝酒赶紧捂住他嘴巴:“你干嘛?嫌咱俩死得不够快。”
“少,少爷,我腿卡住了,好痛。”
借着稀薄的光,李祝酒蹲下身去扒拉一阵,才感受到四喜脚下是一处密集的藤蔓,他手摸过去,瞬间扎伤了,藤蔓下方好像是空的,很可能是很久以前猎人打猎用的坑,废弃了,长出来的藤蔓将口封住,四喜时运不济,一脚踩了进去。
“没事,你别紧张,放松,我试试能不能把藤蔓扯断,把腿拔出来。”李祝酒一边安慰,一边用双手慢慢去摸那藤蔓缠绕的脚踝。
藤蔓有刺,随手一摸就被刮了数道伤,李祝酒忍着疼,一声不吭,原本微弱的光,因为他要蹲下身去,就被身子遮挡住了,摸了半天,终于摸到那截脚踝,他一用力掰扯脚踝周遭的藤蔓,细细密密的刺全部扎进双手,极其锋利,极度疼痛,十指连心,来自手指的伤痛总比其他地方要敏感些,冷汗冒了一脸,李祝酒仍然不敢松手。
四喜也借力缓缓蹲下,刚巧被那刺扎了一下,他骤然惊呼:“少爷,你,这里都是刺,你快把手拿出来。”
“不行,我拿出来你怎么办,再忍忍,我很快就好。”
“不行,这刺那么扎人,您的双手是写文章的,不能因为这个伤了废了,少爷……”说到后面,四喜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算了,少爷,你让开,我就这样拔出来。”
“说什么废话,就这样拔出来,谁知道你这条腿还能不能要,闭嘴,等下把敌人引来我可不管你。”他嘴上不饶人,手上动作没停,慢慢的,有温热的水滴滴到额头,李祝酒猛地僵住,没好气低声骂:“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给我憋着!”
“我不,除了我娘,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少爷,我这辈子都要跟在你身边当牛做马,不,不够,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
这孩子气的话,给这个沉重的时刻平添了几分柔情,李祝酒心里像是塞满了棉絮,暖暖的,柔柔的,不再搭话。
扯了半天,手心已经一片黏腻湿滑,李祝酒暗骂:“太多了,根本扯不断,要是能灯照着就好了。”
说完,一片昏黄照下来,视线所及处清晰起来,繁复的藤蔓,尖锐的刺,以及满手的血。
还没来得及好奇这光源来自何人,就听那人笑着问:“这样能看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