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个钟头之后,路麦又见到了长相类似冷藏外星人的主审官肆拾壹。
他还是躲在特别设计的光线之中,当他的手穿过那片光芒的时候,总让人以为一具僵尸将要从墓穴中起身。
他将一份红头文件推到服刑犯能够看清的位置,“你会被送上战场。”
路麦的表情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那抽动了一下的轮匝肌还是暴露了一些情绪。
手册上的确提到过兵役是减刑的重要手段。
将囚犯送到战场上充当炮灰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只要她还是N21的囚徒,她就没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但是,既然肆拾壹把她单独叫到这里,并提前告诉了她这件事,必然是有什么用意的。
而且,那个用意还相当好猜。
“我可以让你的代号从名簿上消失。只要你答应和我结盟。”
又是结盟。
她和古德奈结下过减刑互助盟约,难不成现在还要和这个外星人结一个复仇者联盟?
路麦在心里莫名暗笑了一下。
先提条件的往往是更加迫切的一方,她和肆拾壹的立场高低有如云泥之别,但在这件事上,主动权却在她手里。
看到路麦一直没有出声,肆拾壹不耐烦地用畸形的手指敲打着桌面,说道:“我看过你的履历,从体能和智力的数据来看,你有机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但是,你已经参加过十三次A1考试,至今仍未合格。不是我吓你,你在战场上活不久。”
“不对。”路麦反驳道。
肆拾壹蜷起手指:“你说什么?”
“我记得是十二次。”路麦说。
肆拾壹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他将双手交叠起来:“和狱长相比,我的权力有限,但从名单里捞一个人出来还是绰绰有余。你也不想就这么随随便便死在战场上吧?”
路麦低着头,想了半天,答:“劳您费心,我愿意上战场。”
肆拾壹那双藏在顶光下的眼睛里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幸好他还有光线作为掩护,如果让路麦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会笑得停不下来。
“你说什么?”这是肆拾壹在一分钟之内第二次说这句话。
“您不用花心思考虑怎样才能让我从名单上消失,因为我愿意服从分配。”路麦的语气非常肯定。
肆拾壹烦躁地摸了一下那颗寸发不生却又崎岖粗糙的脑袋:“你很快就会后悔的。”
“也许吧。”
“只要你还没正式步入战场,都有反悔的机会。”肆拾壹的语气甚至变得卑微了起来,这是因为他发现自己预备的威胁手段竟然没有发挥半点效用,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或许是因为他想试探一下OA7W是否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路麦被送回了独房。
送她回来的黑西装在替她摘掉黑色头罩时,脸上挂着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
路麦没有追问,任由他锁好房门离开,自己则一个轱辘滚到床上,打开终端,搜索有关兵役的内容。
相比其他条目,兵役相关的叙述显得笼统很多,但毋庸置疑的是,它对减刑有极大好处。
杀灭一名仿生人即可获得至少三万年减刑,根据对方的职权和军衔,一下减十万年也并非痴人说梦。哪怕只是协杀,在判定为有效攻击后,也可以获得五千至一万年不等的减刑。
战功显著者,还有机会直接被军队接管,收编入伍,脱离服刑犯身份,一步到位吃上公家饭,还可以正常参与军队晋升流程,不会遭到“特殊对待”。
这应该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事。
肆拾壹却以“除名”为条件拉她结盟。
这好像不太符合逻辑,也不太符合市场规律。难道说兵役有着她不了解的风险,而那种风险远远超过战死沙场?还有一点,兵役的前置条件中有“成为饲主”一条,也不知道这两件事到底有什么联系。
把这些疑点总结到一起,多少有点细思极恐的味道。
路麦窝在被子里反刍了半天,回味过来这种微妙的恐惧来源于未知。
有些事情在她看来之所以如同无理取闹,这是因为她还在用自己那个世界的认知来判断这个世界的事物。
对这个世界的规则来说,这个前置条件绝不会是无缘无故产生的,这其中一定存在某种缘由,只是她还未能知晓。
包括肆拾壹和她谈的条件。
这说明至少以他那管理员的立场来说,和他结盟是一件比服兵役划算得多的事情。
上战场会有性命之忧,难道和他结盟就没有了吗?
他也只不过把她当成对付唐古拉斯的炮灰罢了,这两者到底有什么区别?
不过无论如何,有一件事是路麦可以肯定的,在这个世界上会真心为她考虑的只有她自己,肆拾壹再如何花言巧语,也不可能是在为她的将来打算。
他也不过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