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每个月领了钱大部分也还是存起来,靠自己挤时间去做兼职赚生活费。
这真的是座很大的城市,原来有的家庭愿意一个小时开两三百块钱为小孩补课。
原来十几分钟的采访可以拿八百块钱的翻译费。
而在昏暗的学校后门的巷子里的小网吧,金羽累死累活只能拿两千块不到。
做陪玩跟团要付几百块的押金,不跟团散单只能拼低价,三四十块打一个小时,打得不好还要担心被退单。
唐玉当然累,大一繁重的课程,密密麻麻的活动和比赛通知,她一只手抓着自己拼出来的这条路要头也不回地走下去,另一只手在城市里捞自己的生活。
她们那个时候都太年轻,没有人知道职业道路是不是真的就一帆风顺。看到金羽有点紧张地拿着消息问是和她一起读大学还是去试试的时候,唐玉沉默的那一刻并没有多喜悦。
她帮金羽打理着账号,也接过一些陪玩团的solo单子,瞥见过钱变成数字的世界,也隐约摸到了这条路厚厚的地基——也许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这条路,可能会摔跤,可能会中途停下,但是毫无疑问,它万众瞩目,也有与之相配的钱。
钱,钱贯彻了唐玉的一切评价准则。
她说:“很好啊,你去试试嘛,我们还这么年轻。”
同样的年纪,金羽前有小有成色的账号和客源可以供她们两个人安稳地读书生活,后又有这么一条更辉煌的路主动找上门;而唐玉连去附近的小餐馆都问不到一份能让她只在周末上班的兼职。
唐玉慢慢开始害怕,害怕金羽太快从这种紧巴巴的生活中飞走,她再也不需要回头看这间空荡的出租屋,她会走上更大的舞台,那里也没有唐玉的位置。
她被自己吓一跳。
她随处转着视线,落在桌子上立着的一小面镜子上,高高的颧骨,窄面的几分刻薄相,她惊觉自己在越来越像自己死去的爹。
连这颗心都一样地烂下去。
所以唐玉必须坦荡地、真心地、尽快地把金羽真的送到这条好路上。
你看,她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还是能分到一点光,沉甸甸的钱。
本来是没有想过会这么巧得相遇,以为一年时间足够金羽在她们都期待过的财富自由的生活里把她淡然地忘记,像洗掉一件旧衣服上的污垢。
揉揉搓搓总是会洗干净的。
金羽却那么直接地撞进来。
当面说那样的话比唐玉构想过的假设还要难开口,情绪上头却也更舍得说狠话。
难道一无所知吗?
曾经朝夕相处的时候,难道真的一次都没有发现那热切的眼神,伸出又不敢触碰的手,再自然不过也要躲开的拥抱?
唐玉没有喜欢过某个人,却也不能坦然地否认不明白金羽隐隐约约的爱。
她有时候还会庆幸,也许金羽继续留在出租屋里的理由就是这份她无法接受也无法拒绝的爱。
终于忍过越来越大的雨淋湿头发和衣服,拖着一双浸透水的湿鞋子回到宿舍,唐玉疲惫地洗漱,在寝室的空调风里发抖着躺进被窝。
早出,晚归,更怕冷,陌生人搭伙过日子本来就是相互迁就,她昏沉地睡过去。
原来有的大事在心里谋划过那么多次,比如和金羽重逢时候要以什么样的姿态说什么样的话,其实真的发生的时候那么短暂又平常,甚至不能引起一阵辗转反侧。
第二天唐玉还是要早起去上课,与此同时,金羽开始值机。
她又回到S市,潮热的S市不是她的家,就像北方的大城市也不是她的家。
但金羽会期待重新落地这座城市的那天,也许她们还有机会重逢。
她的眼睛还没看够那扇小舷窗,谢德平和她旁边坐着的打野文采臣换了位子,凑过来很八卦地问:“反正没事干,跟哥说说你的小女朋友。”
金羽把眼睛一闭,“我要睡觉。”
谢德平翻白眼,“平时比谁都熬得晚,现在倒是爱睡觉。”
“等回去给你攒个局,”他指了指文采臣,“人家那也是恋爱长跑成功的,还有几个也是谈的圈外的,心思正的,虽然不多但是也够教教你了。”
他自己本身家里父母都挣钱,从小对他没什么要求,算小半个江浙沪富少,他不在乎金羽爱谈男的还是女的,但是他对金羽这个一转眼被圈走十几二十万都不眨眼的态度深感操心。
“你还年纪小,不知道什么样的恋爱是正常的,到时候大家都在一起玩,也不强迫你干啥,你就偷瞄,”他比了一个幅度很大的表情,“偷瞄一下别人。”
“不要以为现在赚得多就不珍惜,都说不好的,趁年轻多攒点又不会害你。”
文采臣被吵得根本睡不着,听到这也点点头。
他们也是第一次和女选手组队,春季赛的时候沟通都束手束脚的,金羽主动和每个人都轮流双排了好几个礼拜才放开点。私下里多半还是把她当个吉祥物,总觉得年纪小,又是女选手,不太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