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裴兰顿罕见地没做春梦。
因为他彻底失眠了。
干瞪着一双眼,对着白惨惨的月光发了一整晚的呆。
对面床上,芬奇睡得横七竖八,树杈子似的旁逸斜出,鼾声均匀。裴兰顿无聊到替他掐了一会儿秒表,三秒半打一次鼾,稳定性堪比机械节拍器——Beta没有信息素做武器,也没有信息素做软肋,清清净净。
那么,你愿意当一个Beta吗?裴兰顿问自己。
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就算下辈子,他依然想当Alpha。
恨人有,笑人无,好处一个不落全想拿,坏处一个不沾全想躲。他揉了揉头发,觉得自己越发讨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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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清早,裴兰顿叼了根芝士面包,顶着寒风,提前守在了医学部图书馆门口。
七点整,大门一开,他立刻把剩下的小半截面包往嘴里满当当一塞,鼓着腮帮子冲了进去,长腿一跨,几个箭步跃上了阶梯。
目标明确。
二楼,左侧A区:信息素专业。
他还是不信命,觉得信息素绝缘这玩意儿太邪乎,也太稀奇。茫茫人海,凭什么就给他撞上了?文森特怎么不也去撞一个?
说不定,曼宁就只是天生迟钝,对Alpha信息素不太敏感。或者,昨晚其实也来了感觉,却碍于师生界限,不得不故作镇定呢?
裴兰顿不死心,还想求一线生机。
从前翘掉的那门性别课,他决定一章一章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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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中学时代轻轻薄薄、浅显易懂的科普读物不同,军校医学部的专业书籍,每一册都厚得能当板砖使,密密麻麻塞满了几十排书架,大类辖小类,小类辖分支,标题晦涩难懂,大多连“信息素”这个字眼都没有。
要命啊。
裴兰顿站在书墙前,头晕目眩,补课大业还没起步就要中道崩殂了。
他一边嚼面包一边沉心定气,终于在完全咽下去的那一刻恢复了镇静,锁定“信息素频谱学”的标签,开始逐本翻找目录。
没有。
连查十一本,都不见“频谱绝缘”的内容。
不应该啊,帝国都放进中学课本了,没道理联邦这边连医学院图书馆都不收录,总不会帝国的Alpha和联邦的Omega已经存在生殖隔离了吧?
那他现在就可以一头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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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兰顿一慌,拎着书去找图书管理员咨询。那管理员刚上班,正在呵欠连天地灌咖啡,先扫一眼封面,再扫一眼他,乐道:“不是本专业的吧?你拿的是频谱分析学,你要找的是频谱原理学,找得到才怪了。A12,每一本都有,去吧。”
说着朝裴兰顿摆了摆手。
“谢、谢谢。”
裴兰顿脸红耳热,灰溜溜地返回原处,放还了错书,从隔壁A12区抽了本新的,摊开一翻,目录页果然有“频谱绝缘”的字眼,只是篇幅也不长,区区四页,说明这事儿确实罕见。
罕见到了没人想研究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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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素频谱,是伴随着频谱分析学一同发掘出来的秘密。
Alpha信息素大多落在一条宽广的暖频谱上,沸热,炽烈,是一团明旺的火,而Omega信息素大多落在一条宽广的冷频谱上,清凉,甘润,是一池幽静的水。它们分隔在频谱带两端,迢迢相对,颇有几分水火不容的架势。
可一旦将频谱带折叠起来,某种玄妙的现象就发生了: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频谱往往大范围叠合。
这种磁极般的对立互补,正是Alpha和Omega之间天然吸引力的来源。
它会催生本能且强烈的亲近欲。
好比曼宁的雪松香,哪怕裴兰顿与他素不相识,街头擦肩而过,嗅到了这一缕深山积雪的气息,也会生出一股炎炎夏日泡入山野清泉的舒爽感,诱使他驻足回头,恋恋不舍地多闻几口。
反之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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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昨晚在哨塔上,曼宁的雪松香闻着却是热的,一如裴兰顿形容的那样:壁炉里一捆燃烧的雪松木,暖得血液都活络了起来。
出于礼貌,描述时,他有意模糊了一些东西。
譬如那句“比靠着壁炉睡去还舒服一千倍的滋味”,是他终于放松了下来,裹着毯子小憩。半梦半醒间,雪松香似有灵性,携着火舌的余热弥漫而来,温柔地裹住了他,随着空气浮动的节奏缠绵抚弄。
舒服得头皮发麻。
这是一种生理上的绝对驯服,再暴戾的Alpha也抵抗不了。
或者不如说,越强悍的Alpha,在自己的Omega面前就越温顺——
像一只受了重伤的猛兽,千辛万苦回到巢穴,痛苦得不愿动弹,任由Omega用信息素安抚它,直到伤口渐渐愈合,喉咙里发出一串低沉的呼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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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雪松香之所以从清寒变得炙热,并不是曼宁起了情欲的缘故。
是裴兰顿自己起了情欲。
情欲像一根弦,信息素是它的拨片。冷暖信息素触碰的一霎,雪松香对着裴兰顿的那根弦悄然一勾,于是,情欲被撩拨起来,着了火,闻着的雪松香就成了热的。
理论上,当裴兰顿动了情欲,他的信息素也会化作无数枚恶劣的小拨片,在一呼一吸间潜入曼宁体内,扑向那根静止的、清心寡欲的弦,围追堵截,逮住了就是一通乱勾。
那么曼宁……
十秒钟,最多不过半分钟,哨塔上那个杀气腾腾、差点用鞭子勒毙了他的格斗教官,应该要剧烈地喘起来,每一块肌肉蕴含的力量都流失殆尽,虚弱得撑墙也站不稳,栽进他怀里,淌着一颈子滚烫的汗、一腰身黏乎的水,要他亲吻,求他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