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里调查组的人也来医院问过初爻,初爻在病床上把所有的事都说干净了,也阐述了自己怀疑沈淮再到愿意相信他的原因。
——“我知道他可能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
——“但如果和他分道扬镳,我们就办不成这案子。这起案件能漂漂亮亮地收尾,沈老师功不可没。”
下着大雨的天气里,初爻不便下床相送,于是看着调查组的人带着怪异的表情离开。
大约没人会认为初爻能大大方方站在沈淮那边。
要说沈淮真干了什么对不起组织的事,好像也说不太过去,因此调查组来来回回花了不少时间想从初爻嘴里听到一些关于沈淮的负面消息,结果人家初爻话里话外都帮着沈淮,压根没露什么破绽。
况且初爻没有主动透露石头死前见过谁,再者石头的手机等物早就被家属带走了,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没有必要再去叨扰死者的安宁,调查组也讲人情,没有把目光放在石头停止期间突然跑去跟邢辰搭档抓郭龙这件事,只认为他的死纯属是因为个人英雄主义。
最大的争议点在于杨五自杀一案中沈淮留在对方家门锁上的指纹,以及事后被管束调查时翻窗逃出医院这档子事,这事情初爻自己也解释不了,于是两手一摊就让调查组找沈淮问去。
可沈淮还在ICU,问个屁啊。
于是关于沈淮的处理一直都没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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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个暴雨的清晨,医院里到处都开着灯,初爻终于能下地走路了,而沈淮也从ICU转进普通病房,初爻自己去找了护士,希望能把沈淮的床位挪到自己旁边。
初爻住院以来宽敞的病房里一直没什么别的人搬过来,他想要个“床伴”,这并不是什么特别过分的请求,护士小姐姐欣然答应。
病房里没开灯,外面的雨猛烈地下着,空气里是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
初爻腿没好,时常坐着,现在他也是坐着,垂眸看着还在昏睡的沈淮。
这些天里沈淮醒了几次,但看着精神并不是很好,初爻喊他,他也不搭理,醒了两分钟就又睡过去了,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小时都在睡觉,因此初爻也没有多话,只等着他哪天清醒了,再好好地算总账。
也许自那几声枪响过后初爻就已经原谅了他。
无谓他曾经做了多少对不起自己的事。
石头已经死了,初爻再恨沈淮,也不能把石头复活,大概是看淡了,无奈了,又或者是放下了,不再介怀,只是那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依旧装在自己的心里,成为一道永久的疤痕。
他无法再责怪沈淮。
亦无法再如从前一样看待沈淮,要真的说现在初爻对他是什么感觉,大约就像是剧烈情感波动到最后的无力和疲倦,不愿意怄气,却也回不到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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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眼皮动了动。
他睁开眼睛,眼神有些涣散,左眼始终似蒙着阴翳一般,右眼却在片刻的空洞后变得清澈,眼神落在初爻身上,微微张了张嘴。
初爻把他的床头摇起来:“醒了?”
好像这样的对话从前也发生过,初爻也是像现在一样,脸色平静,嗓音是带着粗粝石子一般的厚重,划在沈淮心里。
沈淮忽然害怕了。
他觉得胸口很痛,是麻药彻底散尽后的疼,又或者是看见初爻之后就因为愧疚和心虚而产生的疼:“初队。”
他的声音没有恢复到从前,满是沙哑和干涩。
初爻淡然地看着他,抬手抚了抚沈淮右眼的眼尾:“能认人了?”
沈淮眼神微微躲闪。
初爻放下手,看着沈淮头顶悬着的吊瓶:“医生说你低血钾,这段时间护士给你拿饭你也不吃,一天到晚都在睡觉,偶尔醒过来一次……我叫你名字你也不答,还以为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我——”
“沈淮,我当时差一点就想如果你是因为给我挡了几枪而变成这个样子,”初爻忽然有些哽咽,却强行把心底的那一点酸楚压下去,“我只能一直跟着你身边照顾你的起居,永远被你拴住。”
沈淮有些茫然,大脑宕机片刻后终于消化完了初爻的话。
他不确定而试探着抬起自己那只打着点滴的手,轻轻伸出食指点在初爻的唇角。
初爻别过脸去。
沈淮忽然笑了。
“你是为了我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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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爻终于狠下心看向他,掰过他的脸:“沈淮,我只问你一句。”
沈淮难受地咳嗽几声。
初爻眼睛里已经有了红血丝,似乎很想弄明白这个问题:“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因为沈佑君的遗体?章天成为什么愿意帮你?”
沈淮直勾勾地看着初爻。
而后两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点滴慢慢从吊瓶里爬下来,从输液管流入血液。沈淮终于开口打破了他们两个之间的平衡,淡淡地说:“我是杨志培的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