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住姐姐的裤脚,哭着说:“姐,姐,不结婚不行了……如果不结婚,我们全家都会死的……”
当时的薛维维很震惊,也跟着跪坐下来,她被妹妹这副样子吓到了,紧紧搂着自己的妹妹,不断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薛凌凌还是一句话也不吭透露,只是一个劲儿地哭,说不结婚就会死。
“你说!你要是不说,我也不可能给你户口本!”薛维维吼道。
薛凌凌低着头落泪,不断摇头,鼻涕眼泪混为一体。
最后薛维维还是把户口本给了她,恶狠狠地咒骂:“你从今以后就别回这个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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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室里,薛维维抬眼。
那是一个带着一点希冀和一点绝望的眼神:“也许是我害了她。”
初爻:“怎么说?”
“她嫁的那个人听说是我爸之前的后勤主任,姓唐,”薛维维叹气,“后来我也猜到一点了,我妹妹八年前一直想找到我爸真正的死因,她这个人我不是不知道,她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她懂法律,什么都懂……她可能是,知道了什么。”
初爻了然,又问:“那她结婚的这些年,你们两姐妹有联系吗?”
“有,”薛维维说,“毕竟是我妹妹,我那天说的是气话,我怎么可能真的不认她,妈走得早,我比凌凌大十二岁,是我把她拉扯大的,后来爸也走了,一大家子就我跟妹妹相依为命,我哪里会放下她不管。”
“这几年里,你既然跟薛凌凌一直都有来往,那她在唐大鹏家里过得好不好?”初爻道。
薛维维苦笑一下:“妹夫……他不配当我妹夫。”
原来薛凌凌婚后的这些年里经常被唐大鹏打骂,生了孩子后这样的打骂就更甚了,有的时候就连薛乐也会被打,薛凌凌受不了的时候偷偷跑回乡下的老房子里跪在父母的遗像前哭诉,薛维维回老房子烧纸的时候撞见过几次。
为了给妹妹撑腰,薛维维去警告唐大鹏,唐大鹏表面和和气气,事后却叫人去堵薛维维的家门,又是砸又是摔,摔坏了家里好些东西。
唐大鹏威胁薛凌凌和薛维维二人:如果敢离婚,就让你们姐妹俩好看。
由于姐妹俩都是有孩子的人,薛凌凌为了孩子,或者说为了不被生产车间里的那些唐大鹏的“小弟”报复,根本不敢离婚,她连结婚都是出于无奈被逼的,又怎么敢提离婚,也许她真的知道什么关于生产车间的秘密;而薛维维,她是薛凌凌的亲姐姐,如果薛维维管不住嘴,在外面乱说唐大鹏什么话,唐大鹏也有办法“整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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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初爻向薛维维道谢,递给她几张纸巾。
薛维维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一旁的薛乐仰着头看着大人们,眼神里却找不到一点苦难感,或者说,像个局外人。
后来薛维维吸了吸鼻子,问初爻厕所在哪儿。
初爻给她指了个方向,她便转身往厕所那边去了,接待室里一时间只剩下初爻和薛乐,以及其他两位记录员。
薛乐站在门边,如刚才那样仰头看着初爻。
他突然开口:“叔叔,你是警察吗。”
“对,”初爻浅浅笑了笑,然后蹲下来,“怎么了小朋友。”
“没有,我就是问一下。”薛乐调皮眨了眨眼。
初爻温声同他搭话:“今天跟小姨来警察叔叔这里做笔录,有没有害怕啊?”
“我不怕,我是男子汉!”薛乐大声地说,然后却忽然抿住唇,死死地咬牙,眼睛慢慢地变湿了。
男孩子,在读学前班,眼睛本来忽闪忽闪地很可爱,皮肤有点黑黑的,此时说完自己是个男子汉,下一秒就湿了眼眶,鼻子一抽一抽像是要哭。
初爻单膝蹲着,赶紧抱住他,宽厚的手扶在这孩子后脑勺上轻轻拍了拍:“哎,不哭啊。”
薛乐哇一声哭了出来,脸埋进初爻肩膀,眼泪染湿了浅蓝的警服,一大片。
他抽抽噎噎地,话都没说清楚:“那天,一个叔叔来家里,跟妈妈……吵,吵架,骂我妈妈,还威胁……威胁妈妈——”
初爻轻轻顺着这孩子的背,眼底闪过一抹凝重。
“是哪个叔叔,你认识吗?”初爻问。
“是郭叔叔,郭叔叔经常来找妈妈……”薛乐哭着说。
郭叔叔?
初爻心头有了答案,薛乐还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地,一会儿说害怕,一会儿又吵着闹着说要妈妈。
“我要妈妈,我要妈妈,”薛乐紧紧抱着警察叔叔的脖子,“我要妈妈,妈妈——”
他那一声声喊得,连初爻都有点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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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薛维维还没过来,而这里是工作区域,总是让孩子哭也不是好事,初爻只能故作轻松地把薛乐从地上抱起来,颠了颠,在接待室里一边踱步一边哄。
好不容易把薛乐给哄安静了,薛维维也终于带着一身的疲惫回来了。
薛维维看见初爻抱着薛乐在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从初爻手里接过薛乐,尴尬道:“不好意思啊初警官。他可能是,这段时间老跟着我上公安局到处跑,我妹妹又刚走,他可能有点害怕。”
初爻表示理解:“没事。”
薛维维把薛乐抱走,临走的时候初爻看着他们的背影,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
薛乐趴在薛维维肩膀上,泪汪汪的眼睛一直盯着初爻。
薛维维侧过眸,怔了怔:“……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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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阴沉得很快就下起了雨,窗外全是雨滴打在遮雨棚上劈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断线的珍珠慢慢炸开。
孟霜和花韬在走廊上并肩走着,大概是要去处理什么公务。
他们经过接待室,正好目睹了刚才的那一幕。
孟霜不免皱了皱眉,然后无奈地松开眉头。
“刚柔节也,”花韬往接待室里看一眼,“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这孩子挺好的。就是不知道这人呐,看着那么老实,怎么能跟那些事儿搅和在一起呢。”
说完,花韬叹息一声。
“他这样,只会害了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孟霜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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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薛凌凌家属后初爻信步走出接待室,推开办公区的磨砂玻璃门。
“师父。”佩石站起来。
“唐大鹏的人际关系网络梳理过没有?”初爻问。
佩石摇摇头:“没,目前只整理出死者的——怎么了?”
初爻看一眼墙上的挂钟:“薛凌凌生前很可能长期遭受暴力,这个暴力的源头就是唐大鹏,刚才我听薛凌凌的儿子说,之前有一个姓郭的经常去他们家找事。”
“姓郭……死者的人际关系里好像没有姓郭的,”佩石说,“唐大鹏的人际关系可能跟薛凌凌不重叠——胖子!”
一旁的胖子放下手里的文件过来。
佩石道:“我记得你前两天是不是调查过唐大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