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又是真的自己进了郭彪的那个套里,活活把自己勒死,顺便拖着郭彪一起。
佩石怎么会猜不到师父想干什么,以身入局,如果说其他的事件还不足以引起重视,不足以给刑侦队起底华宝医疗和杨氏集团的理由,那么当初爻这么一个铁骨铮铮的警察活生生被犯罪分子搞死的时候,刑侦队所谓的正当理由就出现了。
佩石哽咽地抱头蹲在地上:“你怎么就……那么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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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墙壁上的电子时钟缓缓跳动。
十二点零五分。
抢救室的门终于被打开,医护人员把抢救床推出来了,然后将奄奄一息的人转移到了另一张床上。
雪白的被单轻轻盖在初爻身上,掩盖了他身上密密麻麻插着的管子。刑侦队的人终于来了精神,纷纷围上去,然后在医护人员的警告下散开。
“抢救还算成功,但病人自身的情况不容乐观,他的求生意识很浅,我们替他捡回来一条命,想不想活下去得看他自己的造化,”医生说话往往是不好听的,话里带着刺一样,“今晚开始转去ICU观察,任何人都不许探视。”
ICU的病人大多数都是重病的,或是重伤的,里面的人靠着各种精密运作的仪器续命,运气好点的呆一段时间就可以大难不死,运气差点的就只能在里面维持个几天生命,然后宣告死亡,又或者是……
一辈子醒不过来,生命体征却很蓬勃。
也就是电视剧里才会演的,植物人,他们能感受到外界的刺激,但身体无法给出反馈,他们其实是可以听见的,也可以在外界的刺激下稍微动一动,不过整个人却是一种类似木僵的状态。
这样,跟活死人没有区别。
可偏偏就是因为能听见,有呼吸,所以家属才会无论如何都要花钱给他们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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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爻没有家属,也不会有人愿意一掷千金。
他或许运气好一点的话就过个鬼门关出来了,运气背点的话宣告死亡,如果真的成了植物人,秦晏和佩石愿意出钱,可如果很多年过去,警队的兄弟都散了的时候,初爻可能就真的成了无依无靠的那一个,会因为床位紧张、没有家属而被彻底放弃。
“师父……”人已经去了ICU,佩石又开始哽咽,嗓子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秦晏安抚地将他带走:“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难道你明天不来上班了?”
佩石一步三回头,一边看着初爻的方向一边被拽着往前走:“来。”
“行了,眼泪擦擦,”秦晏说,“港口派出所那边我已经交接好了,接下来的调查……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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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像走马灯。
佩石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一头撞在玻璃门上。
ICU里的人也没睡好,准确来说,是魂魄离开了身体一样的,在做梦,又不像是梦。
初爻看见荒无人烟的大沙漠里刮起阵阵的风……他一个人沿着地上的脚印走,一团一团的黑气在空中飘来荡去,走到尽头就是一望无际的玫瑰园,却阴气层层地飘着祭祀用的白纸,满园寂寥的黑色彼岸花突兀地代替了本该鲜红灿烂的玫瑰。
他从小就会做这样的梦,大约是父母双双离世的那一刻起,当年的他六岁的年纪,就被困在这样奇怪的梦境里。
父母的墓碑在山上的烈士陵园里,陵园的后面有一片玫瑰园,因为母亲生前在家里种了月季,月季又长得很像玫瑰,所以初爻小的时候会偷偷摘一束玫瑰,然后放在爸爸妈妈的墓碑前面,而这个时候天空总是黑压压的,下着小雨。个子矮小的儿童靠着墓碑,却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
“妈妈。”
留给他的只有下着雨的天空,淅淅沥沥的小雨声。
“爸爸。”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空无一人的陵园,还有树叶被打湿的声音。
好多年过去了,三十五岁的初爻早就忘记了双亲的长相。
但却还记得他们的名字。
那对早年登上过报纸的烈士夫妇,初勇军,和他的妻子柳金梅。
这一次他又做了这样奇怪的梦,他累了,再一次在梦境里休息,靠在墓碑边,手里捧着一束玫瑰,很想就这么一直靠下去。
而下一秒沈老师莫名其妙地撕开时空的缝隙,突兀地出现在他梦里。
“初警官,”沈老师站在陵园后的长满了黑色彼岸花的玫瑰园里,温和地冲他挥手,“回头。”
初爻回头了,不确定地看着那个熟悉的影子。
下一秒,沈老师变戏法似地,把梦里所有的彼岸花都变成了玫瑰,折了一枝拿在手里:“别怕。”
他说,别怕,我来了。
然后初爻像是无家可归的亡魂终于找到了归宿,从父母的墓碑前站起身,仿佛受什么东西驱使一样,往沈淮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沈淮最后轻轻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低语:“彼岸花都没了,恶魔也消失了。”
沈淮说,跟我走吧,你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