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东园被他说破心思,面皮不由一红,举起手里的手杖作势要打他,然而原随云说完了话,却当即笑着溜走了,从窗户翻出去的背影仿佛一只翩翩然飞过天际的鹤。
像个孩子一样俏皮。
原东园凝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微有些愣神。因眼盲之故,原随云自小就不是一个特别活泼的孩子,虽然乖巧懂事,温顺听话,从不像其他孩子一样任性胡闹,但有时候瞧着这样安静懂事的他,却让原东园发自内心的觉得心痛不已。
毕竟,任性胡闹也是孩子的权利,难道不是吗?
他一时有些感慨,没注意到云出岫已经朝他凑过来,按住了他的手腕,给他把了把脉。确认他的身体并没有大碍之后,云出岫暗自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着说道:“原伯伯,你有什么事要让我来做吗?”
——所以,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云是个活泼洒脱的性子,连带着也影响了随云?
原东园有些半信半疑的这样想到,但还是立刻同他吐露了自己的心声。就像他刚才看到的那样,金老夫人此番带着孙女前来无争山庄,摆明了就是想相看原随云的,要是换成以前,看他们年龄相宜,又男才女貌的,原东园还会有些盼望,可现在他连将来要过继给儿子的孙儿都选好了,早就放弃强求自己儿子回归正道了,那令他万分担心的,就只有一件事了。
担心金家祖孙若是惹了原随云不高兴,说不得过些时日就会遭遇不测。
“金兄还活着的时候,我们两家还是通家之好,随云虽然只比灵芝大上几岁,不过其实,灵芝应该叫他一声叔叔。”想到已然仙去数十年的好友,原东园只觉得自己愁上眉梢。“你们俩的事,我既然认了,就不会反悔,这几日,你就帮我盯着随云,可别让他动什么歪心思!”
云出岫听到这里,简直笑得不行,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在担心这个事:“伯父,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打发我去江南服侍我师父和老伯,好让随云跟金灵芝能单独相处吗?你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又待我这么亲近,我猜现在最搞不清楚状况的,一定是那位金老夫人!”
原东园却很平静,因为他和云出岫彼此都知道原随云的底细,他说话也不必有所顾忌:“结亲,乃是结两姓之好,并非是只为子嗣一事。世上当然不是每一对夫妻都能两情相悦,但好歹也要做到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吧!若是丈夫对妻子连应有的尊重也没有,这样的婚事最后只会落得满地鸡毛,还不如没有的好。再说了,灵芝也是我故旧之后,我还不至于为了我的儿子,就推人家好生生的闺女进火坑!”
言外之意,原随云最大的问题,根本不是喜欢上了云出岫,而是他是蝙蝠公子,是那个暗地里搅动江湖风云,拿人命做买卖的阴谋家!虽然他现在碍于自己的缘故,老实了许多,但等自己一闭眼睛,他没了约束,谁知道又会做出什么事来,原东园光是想一想那情形,都觉得自己如鲠在咽!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觉得自己颇对不起云出岫,纵使男子相恋有违天和,但也是他先教出来一个直接往别人脚上拴铁链子的儿子来的啊,云出岫虽然有为原随云辩解此事,但他是个万事不挂心的性格,本就不会轻易说别人的坏话,原东园想到这里,不由低声对云出岫说道:“我知道你们现在感情好,人和人感情好的时候,总会觉得对方待自己有所不同,他对别人做的事,绝不会落到自己身上。可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命运有时候就像是潮水,不知道是何时来,也不知道何时会退去,你不要仗着自己背后有师父和老伯照看,就百无禁忌,我们这些老人,迟早要弃你们这些年轻人而去,你也要多为自己打算才是。”
听他这么一说,云出岫不笑了。
他自第一次来无争山庄开始,就觉得原老庄主委实是一位温和慈爱、令人敬重的长辈,如今这种感觉更是越发强烈起来,也不忍他为此自责,因而十分笃定的对原东园说道:“您放心吧,老原绝不会伤害那对祖孙的,因为就像您说的那样,金家和无争山庄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啊。”
他把他们路上遇到万君武,无意中救了他一命的事也说了出来,用来安原老庄主的心:“其实萍水相逢,万大侠是呢的朋友,和老原的关系却一般吧,他也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之所以这么关心万大侠,全是因为害怕你伤心……”
至于这话里有多少水份,云出岫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是不想原随云因为父亲怀疑他而不高兴而已,因此很快就跳过这段话,对原东园说道:“你不想让他做什么事,其实直接跟他说就好了,让我从旁相助,一定也是瞒不过他的,反而会让他伤心。毕竟,对于其他人来说,随云要么是无争山庄少庄主,要么是蝙蝠公子,但在您这里,他其实就只是你的儿子而已啊。”
无论如何,原随云待自己父亲的真心,一定是真的,而且将来也不会改变。
听他这么一说,原东园不禁陷入了沉思。
好半晌,他方才对着云出岫微微颔首,淡淡说道:“……等他回来,我会自己和他谈谈金老夫人的来意。是我想差了,你说的很是,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好些。”
随后,他忽然露出一个略显促狭的笑容来:“对了,好孩子,过两日,你要不要随我们去瞧瞧随云的侄儿们?”
云出岫:“……”
不是吧,便宜儿子来得这么快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