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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唔唔!”
手爪中拎着的人类用力晃动身躯,张开嘴,额头青筋迸露,似是极力地想要呐喊,可一股古怪的力量伴随最开始那一句“闭嘴”束缚着他,他最多只能发出一丁点气音。
柳易并没有注意到手里人类的摇晃,因为他此刻正在高速行进当中。
矫健的马身往前高高一跃,每一次马蹄落地之际,场景便是一次骤变。一个层级接着一个层级被他如此甩在身后。起伏的身躯像是分开的影片,每一帧都藉由不同层级或明或暗的光线,勾勒出棕色皮毛覆盖下宛如艺术品般精美得有力的轮廓。
中年男人被怪物拎在手中,苦不堪言,有那么几个片刻,他真的觉得自己要在剧痛、失血与剧烈摇晃中死去了,但每一次他又发现自己还活着,甚至四肢上的创口都不再流血了。
在【空门】所造成的空间截断下,他那平滑的伤口面上从最外层的皮肤,到脂肪、肌肉、骨头,一圈圈清晰可见,但那些裸露在外的血肉,像是仍然完好一般,没有再流血,看上去甚至仍然鲜活。
这不过是柳易一点“保鲜”的小法术而已。
“笃。”又一次落地,手中中年男人顺着惯性往前狠狠一晃。
柳易停住了。
他抬头打量周围的环境。
昏暗,不是完全黑暗,但给人难以照亮的感觉,死气沉沉,仿佛每一个暗处都争先恐后挤满了沉默而静止的危险,这就是这个层级给人的第一感受。
中年男人几乎立即从晕晕乎乎中清醒过来。某种难以表述的、莫大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他的心灵,如同一只巨爪,爪子紧紧扣住他脖颈后面那截凸起的骨头,轻飘飘地,又很沉重地,在他皮肤上盘旋。
这种强烈的本能根本无法用理智抑制,他下意识地牙齿剧颤,早已力竭的身体再度打起了摆子。
出于自保的本能,他尽力睁大双眼,想要通过理性地观察这个层级的方式,来对抗那愈来愈强烈的不安感。
渐渐地,他从周遭那降落下来的灰暗中隐约看清了,他正身处一个像是管道,又像是小巷的地方,两侧是深灰色的墙壁。
墙壁的材质,材质是什么?
一丝丝鲜血沿着眼眶流下,他极力地去看清细节,在不安感的驱逐下,偏执随之而生。
他想要看清。
他的视野逐渐聚焦在左边的墙壁上。
那是……
在最后时刻,一只手爪不耐烦地拍过来,中年男人的视线骤然陷入一片黑暗,同时大脑因为刚才那一秒所见沸腾似地天旋地转。
他张了张嘴,却哑然无声,他根本无法理解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他只知道他在瞬间看清的细节,足以令他身体深处涌出剧烈的呕吐感,同时像是有一万根钢针扎着脑子,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伸手把自己的脑子通过五官全部抠出来的冲动。
幸运的是,柳易已经提前切除了他的四肢,避免了他对自己制造实质性的伤害。
柳易一巴掌把中年男人暂时糊失明了,低声道:“这里是第四百四十四层‘请前往死亡’,这种层级深度……根本不是你们这种普通人类能够承受得了的了。”
哪怕只是身处其中,就会感受到无法抑制的、没有源头的不安。
哪怕只是看到一个细节,都会因为受到无法理解的内容冲击而陷入疯狂。
柳易拎着中年男人向前走去。在他的视野中,这是一个位于地下的街道,两侧是灰暗的墙壁,头顶压抑的天花板上,偶有“管道”蔓延,路灯偶尔出现,轻轻闪烁,错综复杂的道路向四面八方延伸。
这里的路分为“活路”与“死路”。进入活路,不能保证一定安全,但一旦进入死路,对于大部分外来者都等于必死无疑。
可随着躲避死路、选中活路的次数增多,死路出现的概率也会提高,并且离开这一层的所有通道,也都潜藏于死路当中。
所以,“请前往死亡”吧。
柳易回想着中年男人所说的情报,那道【旧日之门】应当位于某条死路尽头。
他没有刻意去思考前方是死路还是活路,只是用来自姐姐的空门一次次前进着。
第四百四十四层足以逼疯常人的氛围,在他的感受中倒更像是一种静谧。
路灯一盏又一盏地被甩在身后,光线追逐着灰暗的墙壁,安静到像是禁锢了一切声音的街道上,一个马蹄声连绵地打断宁静。
直到某一刻马蹄声停下。
黑暗在柳易前往汇聚,他走到了一条死路的尽头。
他凝望着黑暗深处,那若隐若现的门扉的轮廓。
使用姐姐的力量果然有效,这旧日之门不就找到了么?
旧日之门,与神圣之门、变节之门等特殊门平级的门扉,也是所有这类门扉里最特别的一扇。在约一百年前,姐姐丢失了打开旧日之门的钥匙,旧日之门因此失落在了空洞深层。
如今,柳易将钥匙找回来了。
他从风衣口袋里,摸出那把在基金会仓库里找到的钥匙。向前一步,钥匙徐徐推进,插入锁孔,“咔哒”一声,钥匙分毫不差地嵌合。
又是“咔哒”一声,柳易缓缓扭动了钥匙。
封尘已久的旧日之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