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揶揄的神情蓦然顿住,他确然许久没听她这般唤他了。
也许是在他归家的第一天?她也是这样唤他。但被他勒令禁止后,她便同府中其他人一样,称他为少主了。
“记起来了?”他神色莫辨。
“记起什么?”傅窈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记起那些遭你牵连饱受魇息折磨的人。
记起因你而死的性命。
少年捻了捻指尖,晦暗眸中戾色闪过。
傅窈指向发髻上的铜板,“这铜板此前就在我这,是你放的吧。你帮我压制魇息的时候那般熟练,定是曾经和我相识的,再加上,沈少侠和我相识在峤南,季家也在峤南,沈少侠又说我有个喜怒无常的兄长,你便是这般反应。”
“所以我便猜想,你就是我阿兄。”
她不能说一开始就知道季无月的身份。
毕竟她“失忆”了嘛。
少女眸光流转,划过灵动之色。
季无月错开眼,既没应答,也没否认。
“阿兄。”
“你是不是我阿兄嘛。”
她一声声阿兄唤的娇憨,叫他心底升起从有过的奇异感觉。
既微妙,又烦躁。
“闭嘴。”季无月不耐蹙眉。
“我从未认过妹妹,来此也不为寻你。”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怀抱着剑,恶劣道:“别忘了我是要杀你的。”
“好好好,等我想起来了,你若是要杀我,我都会给你递剑。”傅窈满不在乎,等她找齐日月泉,可不就是要他杀了她。
“哼。”少年冷哼一声,显然不愿再理会她。
“我想问你件事。”傅窈跟上他的步伐。
……他不应她。
“阿兄——”她拉长了音假装撒娇,后者却仍置若罔闻。
少年自顾自地走,白底黑面的皂靴踩在草坡上,发出细碎的响动声。
傅窈算准了他的步伐,冷不丁朝少年脚后跟踢踏了下。
才刚踢了一下,季无月便似被磨得没办法,陡然转过身。
傅窈始料未及,鼻尖猛然撞上少年胸膛,霎时酸得连眼眶也红了。
“你要问什么?”
见她吃瘪,他方解了气般,噙起笑意。
她想问的自然是另一半日月泉的下落,但贸然开口却会引他起疑,遂想了想,挠了挠脸颊,问道:“你可知我亲生父母的来历。”
系统不曾提及原身父母的事,但多子村却牵扯进原身娘亲,或许有什么隐藏情节也未可知。
季无月垂下眼睫,“你十岁那年,一个人寻到了我家。”
他回忆起那年冬日的情形。
纤弱瘦小的女孩穿着破败白裙,面色惨白不似活人,仿佛要和雪融为一体。
女孩一路寻来受了许多暗伤,小乞丐一般,红着鼻尖道:“爹爹受了很重的伤,死了。”
“那你阿娘呢?”他听到母亲关切地问。
“没有阿娘,阿娘生我时就没了。”女孩哭得更狠了。
自此父亲母亲收养了她,母亲更是把她当作亲身女儿疼惜。
她身上有魇息,日子久了,府上许多人都遭魇侵蚀而亡。
父亲母亲寻了诸多法子为她驱魇,却总不见效。
直至母亲瞒着父亲用了禁术。
她的魇息被压制大半,但母亲却因此丧命。
年少的他清楚地知道,傅窈带来了灾厄。
他至今都想不通,为何父亲母亲倾尽所有都要救一个有邪魔之气的人。
以至于后来,父亲为彻底驱除她的魇息,甚至取出了近百年不曾问世的日月泉。
魇息岂是那般轻易除掉的。
她体内的魇息受不住阳泉的斥力,季无月便引日泉的纯阳之气到媒介里,再以媒介压制魇息。
如此一来,媒介中日月泉的灵气耗尽后,又需重新引气,一月一次。
此前一直是父亲为她驱魇,父亲走后,阳泉便落到了他手中。
“我娘是什么来历?”傅窈问道。
为何她的血有净化之效。
“不知,我只知令堂应是难产而亡。”季无月答道。
“那我爹呢?”
“令尊和家父师出同门,关系匪浅。”他眼都不掀。
“阴泉在哪?”傅窈终于问到了想知道的。
“阴——”
少年顿了顿,潋滟的眸掀起,满目讥诮。
“你倒是问得好。”
妖物喜阴忌阳,季家先辈为防妖物窃取,始终将二泉合二为一存放。
但当晚后山禁地异动,傅窈体内的魇息也因此狂躁起来。
于是父亲为她取出阳泉,徒留下对妖物而言诱惑百般的阴泉。
后山镇压着诸多恶妖,府中人手多半都调往那处。
待异动平息后,阴泉早已不知所踪。
“七年杳无音讯,我也想知阴泉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