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珺忽然觉得眼前病弱的人耀眼极了。这便是诛妖司司主的自信么,短暂的沉默过后,明珺又再度活泼起来,他的眼睛在看向秋星实时几乎都快变成了闪闪发亮的小星星。
明珺觉得,秋星实好像他在话本里看到过的绝世高人啊。
明明秋星实看上去是这么弱不禁风,可明珺却又觉得——
只要秋星实想,那他就会像话本里一样,挥挥手就能放倒一大片敌人。
事实或许也的确如此。
秋星实曾是一名金令捉妖师。
而斩千妖者,才可佩戴金令。
明珺几乎可以想象出,在秋星实仍未当上诛妖司司主以前,有多少妖邪只是听见他的名、瞧他一眼,便被吓得立刻闻风丧胆、落荒而逃。
如此要身份有身份、要实力有实力的人,本该意气风扬、神采奕奕,可是,为什么——
明珺却从这样的秋星实身上瞧不见一丝锐利的傲气,他好似秋季树梢上即将凋零的枯黄落叶,其生机已然摇摇欲坠。尽管外表看着年轻,可秋星实的心却已宛如迟暮的老人。
明珺所不知道的某种过往,将他的意志乃至灵魂永远困在了过去,而秋星实唯一留下的,只有一具如行尸走肉般、即将支离破碎的躯壳。
秋星实似乎并不认为自己足够强大,相反,他无数在向明珺强调——“我很弱小”。
…明珺当真再敏锐不过。
只是通过极短的接触,明珺便已从秋星实身上瞧出了许多。
不过,瞧虽然瞧出来了,可明珺总归不能直接贸然地去问秋星实,问在他身上到底曾发生过什么,才会叫他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虽已成了师徒,但明珺和秋星实之间仍不算亲密。因而以秋星实的性格,他绝不会向明珺提起自己的过往。
但好在时间会让明珺慢慢了解秋星实身上的故事。
秋星实是个好人,不过是初次见面,但秋星实便已为明珺做了许多,明珺很喜欢这位新认的师父,他忍不住想为对方做些什么。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好的时机,瞧着秋星实脸上的倦意越来越浓,明珺知道自己是时候该离开了。
只是…瞧着案牍上那如小山高,似乎还有很多处理完的公事,明珺心中轻叹一声,他想,怕是他走了,秋星实也仍然难以入眠。
…可临走前,明珺到底还是忍不住关切道:“师父,夜深了,您早些休息吧!”
“您的话我记下了,明日辰时我一定准时来!”
“…好。”
面对小徒弟的关心,秋星实含笑应了下来,听着明珺轻快的脚步声远去,秋星实似是记起什么。
“圆圆。”秋星实唤来鸟儿,初为人师的他已经必不可免地开始为徒弟操心,“诛妖司里道路错综复杂,他初来乍到,难免走错路,你再去为他引引路吧。”
“啾!”
通人性的鸟儿利落地应下了秋星实的吩咐,它拍动着翅膀飞快往外而去。
“……”
鸟儿和明珺一走,屋内便霎时安静下来。
秋星实在原地站了一会,下意识地转身朝案牍走去。
桌上的公事还没处理完。
想着,秋星实摸索着正要在桌后坐下,可当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桌面,他似乎终于记起了什么。秋星实的双眉慢慢蹙起,而后又渐渐松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了,作为他的“眼”的圆圆暂时不在这。
因而秋星实就算是想处理堆积的公务,也根本处理不了。
没了圆圆,他不过是一个瞎子。
秋星实苦笑,这时,一股痒意从他的喉间再度烦人地往上攀。
而这一次,屋内已没了人,秋星实不用再强忍着…他重重地咳嗽起来。
伴随着咳嗽声,一股猩甜自秋星实喉间翻涌上来,秋星实用锦帕捂住唇,不到片刻,锦帕便被刺眼的鲜红所浸染。
“……”
秋星实神色自若地用锦帕抹去了唇边的血痕,再然后,一簇灵火自他指尖冒出,秋星实平静地瞧着火焰一点点攀上锦帕。
这样一来,圆圆就瞧不见了。
秋星实似乎对这种“毁尸灭迹”的举动再熟练不过,仿佛他已做过成千上百次般。
只可惜,有时候秋星实这类糟糕的行为,还是会被机灵的鸟儿识破。
…希望这一次不会。
秋星实可不想听鸟儿一整日都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骂”个不停…只是略微想到这种结果,秋星实便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我这条命,暂时还丢不了。”
秋星实喃喃自语道,他似乎有些苦恼于鸟儿对他的过分关切,这样的话他曾与鸟儿说过无数遍,只可惜鸟儿没有一次听得进去。
有时候,秋星实还会被它“骂”得更厉害。
可是,这是真话。
虽说秋星实的外表看上去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不过仅仅只是使用了一次天衍之术,秋星实现在的脸色看上去便几乎像是即将去阴间报到的新魂。
但好在,秋星实的付出也并非全然没有收获——
“真奇妙,就算使用了天衍之术,我也依旧难以预测到他的命运。”
说着,秋星实的唇边浮现出一缕淡笑,似是陷入了某种思绪,他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敲了敲,良久,宛若叹息的轻语声散逸在夜风中。
“他…会是那个变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