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迷迷糊糊答道:“被武松杀的。”
魏洛笑道:“双手挖开胸脯,抠出心肝五肺,又一刀割下潘金莲的头,供奉在兄长堂前。你见过挖心剖肝的人吗?身上全是血,一滴一滴流下来……”
“你别说了。”一双明眸忽地睁开,沈瑶看向魏洛,见他低眉,嘴角还噙着笑,不由得头皮阵阵发麻,“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那么吓人。”
她想象力丰富,魏洛讲故事又很传神,她脑海里顿时浮现起,几日前在诏狱的所见,一时心下恶心不已。
魏洛见她脸色发白,遂垂下眼帘,道:“女子当安分守己,相夫教子,才不会害人害己,你说是吗?”
沈瑶一愣,隔着浓浓夜色,和他隔空相视,魏洛眼里的寓意不言自明,这个故事是将给她听的,让她谨守本分。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沈瑶蓦地坐起身,反驳道:“林冲娘子很是温柔贤淑,可被坏人看上了,却也送了性命。”
“她若是不出门,好好待在家中,如何会惹上麻烦事?”魏洛不以为然。
沈瑶瞬间恼了,“林冲娘子已经够可怜了,还要被你这样说。那再说潘金莲,她虽说罪有应得,但也是西门庆先纠缠的。明明多数是男人的问题,倒把责任全推到女子身上。”
沈瑶气得胃疼,大半夜被魏洛拐着弯内涵,脑中困意瞬间消散。
说她不安分,说她勾引人,勾搭谁了?
“沈瑶,你跟谁说话呢?”
魏洛脸色铁青,神情极其难看,不过是讲了个故事,竟引得她恼怒,对着自己大呼小叫,连君臣之礼都不顾了。
可见,这几天的温柔顺从都是装的,她依旧是那个沈瑶,一点就炸,永远不肯对他低头。
“我只是觉得你说的不在理。”沈瑶为自己辩解。
魏洛嘴角轻笑几下,倏忽合上书本,撂倒一旁,抱着手臂好奇打量着她,沈瑶亦不肯示弱,抬眸瞪回去。
“说好的讨好呢,这就是你讨好的态度?”
沈瑶:“……”
“那殿下以后有了喜欢之人,是不是要金屋藏娇?”
沈瑶突然有些同情杨婉儿,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宫门。
“帝王不该喜欢任何人。”魏洛说完,似不想再多说什么,便缩身躺了下去,“也不该偏爱任何人。”
“为什么?皇帝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
“沈瑶,别说了,睡觉。”他开口打断。
皇帝偏爱贵妃母子,给他造成的心理创伤巨大,且难以弥补。所以很早,他就在心里发誓,将来若能登基为帝,在对待女人和子嗣上,他定一碗水端平。
至于金屋藏娇,他想,若是喜欢的女人,倒是个好主意~
……
檐角铜铃轻轻摆动,夜色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诏狱中,僧人达观和医生林誉已被屈打致死,白色的洁布如蜘蛛织网般,将血肉模糊的尸体包裹。
只是死了两个人,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稀疏平常。
一间房内,毛文跪在地上,身体不住地抖动,面前的三份锦衣文书,转眼已剩一份,另外两份就在刚刚,化为齑粉。
他不敢去看身旁好友的尸体,只是嘴唇抖动,连连磕着头,“饶命、都督饶命啊。小人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十岁稚子,我要是死了,他们该怎么活啊。”
他额头上已沾上血珠,但仍歇斯底里的哭叫着,试图唤起眼前人的善心。
汪贞忽而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很难,我也很难。既然我们都难,何不互相帮助呢。”
他拍了拍毛文肩膀,鼓励道:“只要你指认妖书是那两个人所写,你就是大功臣,日后就是我锦衣卫的人,没人再敢欺负你。”
毛文抬起脸,心如死灰,他摇摇头,满脸是泪,“可是,妖书真不是他们所写啊~”
“死人不会说话,待你指认他们,那就是他们所写。”
诏狱的黑,是深不见底的十八层地域,这里是人性最肮脏之处,没有活人与死人,只有生意与利益。
毛文依旧低着头,眼神黯淡无比,尽管只是一介仆人,但诬陷他人,他还是做不到。
良心那关就过不了,直到一声“爹爹”响起。
刹那间,毛文灵魂都在颤抖,他恍然抬头,见十岁的幼儿正站在门外,噙着两抹泪。
“儿子。”
毛文刚欲起身,即被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将头扭向门外,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你们冲我来,别对孩子下手。”
汪贞起身,将孩子拉进来,蹲下身子说道:“多可爱的儿子,毛文,你怎么舍得呢?”
“不、他还只是一个孩子,才十岁啊,求求你放过他。”
身体被压制,他只能吼喝着,声音凄厉,如刺刀直没肺腑。
“毛文,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再说。”他随即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不停玩弄着。
这是最后的通牒。
“好,我答应你们,放了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