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他伸出手掌,接住来自上天馈赠的礼物,洁白无瑕,晶莹剔透,干净地不染一丝尘埃。
若是世间事物都像白雪一般透明,该有多好!
起初还是稀薄的小雪,渐渐转成鹅毛大雪,风也越来越冷,两人加快脚步,各自回了家。
徐瑄到家了,肩膀上落了一层雪,他忙脱掉狐氅,交给婢女,问道:“夫人呢?”
问的是柳茹。
婢女将大氅上的雪抖落,又依次挂好,才回道:“夫人下午去了信国公府,陪三姑娘喝酒醉了,因此传话回来,说今晚歇在那,明日再回。”
徐瑄微微皱眉,顿时心生不悦。去玩闹喝酒便罢了,夜宿不归算怎么回事?万一出事该如何是好!
不待他发作,婢女又道:“东阁那位,也没回来。”沈瑶住在东阁,因徐瑄不让称她为夫人,家中婢女便这样称呼。
徐瑄闻言连眼皮都没抬,沈瑶在哪、做什么,他丝毫不关心。
“下去吧。”他淡淡吩咐道。
屋里转眼只剩他一人,身边缺少柳茹的陪伴,显得格外冷清。他不由得担心,今夜雪大,柳茹会不会冻到。
柳茹大抵会冻到。此刻,本应醉酒睡在国公府的柳茹,却身在寒风刺骨的荒野破庙。朔风卷起飞雪,将郊外已点缀成晶莹的世界。
国公府世子赵廉为了给心爱的女人报仇,去江南胡同买凶杀人,只是次日被柳茹拦了下来,“沈瑶是不得好死,只是她若意外身亡,必会引起贵妃的追查。”
柳茹让赵廉取消杀人计划,只是定金已交了五百两,退不回来,于是赵廉退而求此次,决定将沈瑶绑到郊外,出口恶气,并把柳茹带过来观看,讨她欢心。
京城郊区的一间破陋土地庙里,一男一女交相躺在地上。在不远处,柳茹正冻得直跺脚。她频频看向赵廉,埋怨他擅作主张,将沈瑶绑了过来。
赵廉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同时又有些得意,他看得出来,柳茹虽嘴上埋怨,但心里其实是高兴的。
“茹儿,我不是为了让你开心嘛,你看徐瑄,他会为你做到这个地步吗?”
赵廉伸手将柳茹搂到自己怀中,好生抚慰一番,才讨得美人笑脸。
“那他们怎么办?”柳茹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两人。
赵廉走近,用脚踢了踢,才回身笑道:“就这样呗。等明天天亮了,他们自己会回去的。”
绑人来时,没想到天会降雪,眼下气温陡降,柳茹有些害怕,“天太冷了,万一冻死了怎么办?”
不是不想报仇,而是不想惹上麻烦。
赵廉不甚在意,只觉柳茹心肠太软,他转而说道:“当初她派人推你下水时,怎么没考虑你有没有性命安危。”
柳茹闻言,猛然心痛,只是面上不显,过了会,才提议道:“这样吧,把火折子留下,剩下看命。”
“阿茹,你真善良~”赵廉抱着胳膊,笑容满面。
柳茹翘起唇角,没吭声,她看周围散有一些干柴茅草,遂掏出火折子,放入沈瑶手中。有了取火工具,人应该不会冻死。
雪越下越大,地上已结了薄薄的一层冰,两人不敢久待,忙着离开四处漏风的破庙,钻进车里,马车缓缓驶离荒野树林,独在冰天雪地里,留下两轮深褐色的车辙印。
沈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正在攀爬一座冰山,冰山很光滑,她攀得十分小心。马上就快到顶峰了,这时一阵风吹来,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于是脚底一滑,瞬间跌入深不见底的冰湖。
“啊,救命~”
从噩梦中醒来,眼前一片漆黑,耳畔只有朔风呼啸,敲打得木板吱呀作响,摇摇欲坠。
“这是哪儿?头好疼!”
抬起手臂,她忽发觉手中捏着一个东西,待放置眼前一看,竟是个竹筒,就势拔开塞子,一团明黄的火焰跳动出来,照亮了周围。
火光驱散黑暗,亦驱散迷惘,她恍惚想起被人敲晕之事,心跳瞬间加快,连呼吸都不敢使劲。
“殿下?”沈瑶发觉身边还躺着个人,她用力摇动,急切呼唤道:“殿下~”
躺在地上的人“嗯”了一声,沈瑶喜上眉梢,又接连摇晃他,在微弱的火苗照射下,才见到少年睫毛微微煽动。
“快醒醒,别睡了。”
魏洛终于醒了过来,沈瑶将火光凑到他眼前,上下打量,关心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迷茫地摇摇头,左右看了看,突然一把攥住女子手腕,“这是哪儿?”声音急切,带着微微喘息。
沈瑶皱了皱眉,极力忽略那只手,试图唤起他记忆,“不知道。但是我们在江南胡同,被人绑架了,你还记得吗?”
“绑架?”
魏洛眼眸大睁,手上力道更重了几分,“劫匪呢?”
“疼~”。
沈瑶吃痛,见推不开他,蹙眉道:“醒来时就在这了,没见到有劫匪。”
魏洛心跳如鼓,紧张地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他怕黑,从小时候就开始了,每至黑夜,精神总会格外紧绷,因此他居住的房间,彻夜烛火通明。
眼下,这个地方黑漆漆的,他根本难以自控,只能凭借求生本能,抓住唯一的光明。
“殿下,你能松开我吗?”沈瑶语气很是无奈。
魏洛闻言,恍然才发觉自身所为,一时羞愧不已,忙松开她。
得了自由,沈瑶随即起身,可不曾想,衣袖又被魏洛拽住了。
沈瑶:“???”
她低头,见某位傲娇的殿下,此刻也正满脸诧异得看向自己,仿佛拽住衣袖的那只手与他无关。
两个人四目相对,唯有尴尬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