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安沅摸了摸他的脸颊,仔细地看了看他,良久才转身上了马车。
按照先前的计划,蒋安沅先到湖州和外祖父的人汇合,然后再运粮到岱州。
不过这一路上颠簸,蒋安沅身体又不太好,没走多久就得停下来歇一歇,原本五天就能到湖州的,硬生生走了八天。
好不容易到了,同外祖父家的福伯碰了面,但又碰上下雪天,一路上也是走走停停。
雪花如柳絮一般纷纷扬扬,落在草木间,落在溪水上,万物都被雪覆上了薄薄的一层,林间挺拔而立的松柏也不例外。
寒风呼啸,吹得蒋安沅的脸有些生疼,不过她却没有放下车帘,由着风吹过。此时的她心中思绪如麻,这风正好能让她的心静下来。
塞北霜早,越往北走,天气就越发冷,应湄关地上的积雪比其它地方的都厚一些。
陆九昭在城关上巡查,踏在积雪上,脚下总是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静静地眺望着关外远处驻扎的北融军大营,一动不动。寒风凛冽,飘散的雪花遮住了些许视线,让他看得有些模糊,但心中的担忧却让他越发清醒,眉头皱得也越来越紧。
一个将官走到了他身边,先是看了看远处的北融军大营,又连着叹了两声,低声说道:“将军,咱们从今晚起就开始断粮了。”
陆九昭还是望着前方:“知道了。”
在决定死守岱州时,陆九昭便想到了粮草问题,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
他并不是一味的死守,而是以攻代守,在修固防御工事的同时,用小股轻骑兵出其不意地偷营劫寨,特别是北融军的辎重队,防御与主动出击兼顾,即可杀敌,又可取得补给,北融军被他搞得疲累。
但北融军也不是傻子,被这样搞过几次之后不仅加重了对粮草的看管,还纠集一些兵马,加紧围城。
近六千的将士和城中万数的百姓,每天都在消耗口粮。陆九昭劫的那些粮食加上本有的存粮,还是在守城近一月后,消耗殆尽。
“将军,咱们将士精壮几天不吃饭还可以撑过去,但再这样下去,城中的百姓只怕会被活活饿死在这儿的。”
陆九昭看向将官,回道:“再等等。北融军远征出战,这冰天雪地的,他们跟咱们一样,补给一样跟不上。”
那将领还想说,他们补给跟不上,可是有人驰援,但咱们只怕是无人管顾。
这话他终究还是憋在了心里,没有说出口。
其实,这些话,就是他不说,陆九昭也心知肚明。
就在一天,他收到了父亲的信,但信上写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建康路安抚使朱由华在来岱州的路上被三殿下的人给拦住了,传了诏令让他立刻打道回府,不然以谋反论处。
朱由华没办法,只得领着人马粮草回去。
陆九昭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部下,正如这个将领所说,现在断了粮,将士们更经不起这样的打击了。
岱州城是内无粮草,外无援军,俨然成了一座孤城。
傍晚,陆九昭的房间还点着油灯。
他不只一遍地看着岱州的舆图,脑子里一遍遍想着怎么才能扭转现在的局势,可却是一声声叹气。
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左手上系着的红绳,指尖轻轻摩挲着,脑子里不禁浮现起了蒋安沅的笑靥盈盈的样子,眉头才逐渐松展开来。
不过锦洪的到来又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锦洪端着白粥和几个面饼走了进来,放到了桌上,那白粥还冒着热气。
陆九昭错愕地看着锦洪:“不是说断粮了吗,怎么还有这些东西。”
锦洪有些难为情:“公子,这是你的口粮。”
陆九昭怒了:“什么我的口粮?你们饿着肚子,让我吃你们从嘴巴里省出来的?你们都把我陆九昭当成了什么人了!”
“公子,你是将军,你要是倒下了,咱们就真的都散了!”
“别跟我说这些!”陆九昭更激动了,“你跟我说实话,到底还有多少粮食?”
锦洪低下头,没有说话。
“说!”陆九昭大声喊道。
锦洪这才低声道:“还有小半石。”
陆九昭本想发火,可是还是忍住了,换来的是却是另一种情绪,是心酸,是心疼。
陆九昭指着桌上的食物说道:“把这些东西吃的撤走,把剩下的粮食让人煮成稀粥,明天放给将士们。”
“将军!”
“还不快去!”
锦洪没办法,只得照做。
窗外风雪肆虐,“呼呼”声在这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陆九昭望着窗外,心中是欣喜的。
他白天的时候跟将官说“再等等”,一则是跟北融军耗时间,二则是在等这场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