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特殊协同训练区。
当第三扇门无声滑开时,晨光透过高处的蜂窝状天窗洒落,在金属地面上切割出细碎的浅斑。光线穿过空气中悬浮的微尘,在门框边缘形成一道朦胧的光晕,为冰冷的金属空间平添几分虚幻的暖意。而电离层特有的臭氧味,混合着昨夜消毒剂残留的冷冽气息,形成一种奇特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清新味道。
江恪懒洋洋地靠在墙边,修长的身影被晨光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他的作战服领口松散地敞着,露出锁骨处已经结痂的擦伤。阳光将他凌乱的黑发镀上一层金边,在身后投下细长的影子,与地面上整齐排列的六边形纹路交织在一起。
“早啊,搭档。”他抬手打了个招呼,声音带着晨起特有的沙哑,“还以为你要迟到了。”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白予简的目光在那道伤口上停留了半秒——结痂边缘泛着不正常的暗红色,像是被某种腐蚀性物质灼伤——随即平静地收回:“现在才六点四十。”
距离训练开始的七点还有整整二十分钟。
江恪闻言轻笑一声,直起身时,作战服布料摩擦发出细微声响。
“从昨天分开起,到现在,白向导一个消息也没发给我过。”刻意拖长的尾音里带着几分做作的委屈,“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
随着终端屏幕亮起又熄灭,白予简调整袖口的动作很轻,带着某种刻意的克制:“非特殊情况,不可缺席训练。这规定你应当也知道。”
他抬眸,视线越过江恪,扫向中央主场地。
记忆合金地面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六边形模块如同呼吸般轻微起伏,在晨光下折射出细碎的虹彩。场地边缘站着稀稀落落的几组搭档,人数明显比昨天少了许多。
江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低笑道:“看来特殊情况还是挺多的。”
白予简没有接话,转而看向场边控制台。
莫严的机械义肢正在全息投影上快速滑动,金属关节发出规律的“咔嗒”声,像某种节拍器般精准。十二名穿着白色制服的技术人员围绕着他。有两人正捧着数据板激烈争论,其中一人情绪激动地指着某组数据,另一人则不断摇头。
他想起昨天莫严宣称的“伤亡率0%”,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这个数字现在看来更像是个文字游戏。
伤亡,重伤致人死亡,因此重伤致残率显然不在统计范围内。那些被抬出去的搭档们,恐怕也不会出现在任何官方报告里。
收回视线,白予简将目光重新落在江恪身上。
“分析结果出来了吗?”看似随意的问句,在训练场嘈杂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轻巧。
虽然没有冠以明确指代,但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在训练即将开始前,这种程度的省略并不会让交谈的另一方产生困惑。
而事实也正当如此。
江恪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再度上扬了些许。
“谁知道呢。”他耸耸肩,声音里带着惯常的散漫,“不过既然到现在还没有收到‘自行安排’的通知,那么应该是打算让我们参与今天的测试了。”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江恪稍作停顿,战术靴在地面上轻轻敲击出不安的节奏。半晌后,才在自己向导搭档的注视下补充道:“当然,就像昨天那样。最后一刻才通知也不是不可能。”
两人并肩走向中央主场地,靴底踩在记忆合金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嗡鸣。这种特殊材质会根据使用者的重量和步频产生独特的共振频率,但白予简发现,江恪始终保持着某种不规则的步伐节奏,像是刻意在打乱系统的监测。
训练场内的光线随着他们的移动悄然变化。
头顶的蜂巢天顶投射下交错的光束,将两道影子拉长又缩短,在地面上形成诡异的扭曲图案。
其他搭档三三两两分散在场边,有人正在调试装备,有人在进行热身训练,但无一例外都在他们经过时突然压低交谈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绷感。
楚云骁和沈昭站在距离主控制台最近的前方黄金位置,仿若站在舞台中央的主角。沈昭修长的手指正优雅地在战术平板上滑动,投影出的数据流在他周身流转,似星辰环绕。而楚云骁则抱臂而立,下巴微抬,眉骨上的疤痕在顶灯照射下格外醒目。
他们身旁站着另外一对搭档,正是昨天训练开始前与楚云骁一起蹲在主场地东北角的两人。
当白予简和江恪走近时,楚云骁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然而就在他即将迈步的瞬间,沈昭的手指轻轻拽住了他的后摆。
这个动作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
沈昭的指尖只是稍稍收紧,昂贵的战术面料上便浮现数道几不可见的褶皱。他的视线甚至没有从平板上移开,仿佛这只是个无意识的习惯动作。
但楚云骁的身体却明显僵了一瞬,最终只是从鼻腔里发出声冷哼,重新站定在原地。
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却始终紧盯着江恪,目光中的敌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相比之下,更让白予简在意的是站在右侧训练柱旁的林雨和季阳。
男孩正兴奋地挥舞着手臂,橘发随着夸张的动作晃动,像团不安分的火焰。可当他的视线与白予简相遇时,整个人突然僵住。高举的手臂悬在半空,嘴角的笑容凝固成面具般的弧度,连发梢跳动的电光都静止了。
而林雨的反应则更为耐人寻味。
她几乎是瞬间侧身,将平板死死扣在胸前,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黑框眼镜则因突然的低头动作滑落,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