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软轿停在药局门口时,檐角铜铃随细雨摇晃出细碎声响。陆昭虞隔着竹帘看见那双绣着金线麒麟的皂靴,指尖不自觉摸向腕间的狼齿手链——那是燕野鹤昨夜替她重新串的,每颗牙齿都刻着极小的“野”字。
“陆医正果然名不虚传。”太子掀开轿帘,月白锦袍上绣着暗纹云雷,腰间玉佩刻着“仁”字,“听闻你破解了人面疫的蛊毒,救了江南百姓,父皇特命本太子送来赏赐。”
两名宦官抬着朱漆木箱走进,箱盖打开时,珍珠铺垫上躺着整套羊脂玉针具、西域进贡的金疮药,还有件月白蜀锦披风,领口处用金线绣着麒麟踏云图。陆昭虞盯着那麒麟的眼睛,发现竟是用她母亲生前最爱戴的东珠镶嵌而成。
“谢太子殿下。”她俯身行礼,惊鸿剑鞘轻触地面,“不过草民习惯用自己的药箱,这些珍宝还是留给太医院的诸位大人吧。”
太子轻笑,指尖抚过木箱边缘的鎏金狼头雕花:“陆医正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本太子素闻你与燕将军情比金坚,只是……”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燕将军在北疆截获的匈奴粮车,里面的腐骨散若流入京城,怕是连太医院也束手无策。”
陆昭虞抬头,撞上他眼底暗藏的锋芒。那眼神让她想起柳氏佛堂里的铜佛——表面慈悲,眼底却藏着阴鸷。她下意识攥紧掌心的狼头印记,那里还留着昨夜燕野鹤用狼齿刻下的温度。
“太子殿下多虑了。”她解下腰间的牛皮囊,倒出些暗红色粉末,“草民已用苦艾和雪蚕配了解药,只要将药粉撒入江水,七日之内蛊虫自会绝种。”粉末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在太子脚边的水洼里,竟将浑浊的雨水染成清澈的琥珀色。
太子的瞳孔骤缩,他忽然注意到她内衬袖口露出的“野”字刺绣——那是燕野鹤的字迹。气氛瞬间凝固,唯有檐角雨声淅沥。良久,太子忽然拍手笑道:“好个麒麟医正!果然名不虚传。既然如此,本太子便放心了。”
他转身时,袖中滑落枚鎏金令牌,正面刻着“太医署”三字,背面却是狼首吞日的暗纹。陆昭虞弯腰拾起令牌,指尖触到边缘的齿痕——与五皇子的虎符齿痕分毫不差。
“此令牌可调动太医院所有药材。”太子接过令牌,在掌心转了两圈,“陆医正若肯入太医院任职,本太子愿为你在御花园建座专属药房,里面的奇珍药材随你取用。”
陆昭虞望着他递来的令牌,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的碎玉——那上面也有相同的狼首暗纹。她轻笑摇头,从发间取下狼齿手链,将其缠在令牌上:“谢太子美意,不过草民习惯了在江湖漂泊,这太医院的金丝笼,怕是关不住草民这头野麒麟。”
太子的脸色瞬间阴沉,却在看见燕野鹤骑马赶来的身影时,立刻换上温和笑意:“燕将军来得正好,本太子正与陆医正商议抗灾大事。”
燕野鹤翻身下马,玄色披风上的雪花落在陆昭虞肩头。他扫过太子手中的令牌和木箱,忽然伸手将陆昭虞拽到身后,指尖按在她腰间的惊鸿剑上:“太子殿下的赏赐,王某替内子谢过了。只是她从小怕闷,太医院那种地方……”他忽然露出狼一般的犬齿,“怕是会闷出病来。”
太子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片刻,忽然大笑:“罢了罢了,江湖儿女自有江湖福。不过陆医正,”他转身钻进软轿,声音透过竹帘传来,“下次再遇疑难杂症,可别忘了太医院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轿帘落下的瞬间,陆昭虞看见太子袖口露出的沉香手串——与柳氏当年毒害母亲时用的香灰一模一样。她握紧燕野鹤的手,感觉到他掌心的“昭”字印记正在发烫,如同两块相互吸引的磁石,在这阴云密布的江南雨季,绽放出灼热的光芒。
“他在试探你。”燕野鹤低声道,指尖抚过她眉心的花钿,“那令牌上的狼首暗纹,与五皇子的虎符同出一炉。”
陆昭虞点头,望着太子软轿消失在雨幕中,忽然想起药局密室里发现的安胎药残渣——那上面除了柳氏的沉香,竟还有太子书房独有的龙脑香。她解下颈间的麒麟玉佩,与燕野鹤的玄鸟佩拼合,兵符纹路在雨中泛着微光,如同一条即将觉醒的巨龙。
“回北疆吧。”燕野鹤忽然抱起她,放在自己战马上,“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比匈奴的蛊毒更刺鼻。”他扯下太子送的蜀锦披风,扔在泥水里,“而且,我不喜欢别的男人用这种眼神看你。”
陆昭虞轻笑,环住他腰腹,触到他内衬上绣的“昭”字——那是她连夜赶工的成果。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她望着天边翻涌的乌云,忽然觉得这乱世就像一场巨大的瘟疫,而她与燕野鹤,正是这瘟疫中应运而生的解药,用狼的利齿和麒麟的智慧,剖开所有被掩盖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