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没见你出谷啊,从哪里捡了这么个人回来?”莫问生检查过榻上那男人的伤势,又熟练包扎好,收拾起刀子剪子针线绷带药粉等一应行医家伙事,最后净手时才想起问张长东一句。
张长东正躲在药柜子后面偷吃莫问生新配的枣泥山楂丸,经他一问心虚地抬起头,将满嘴山楂丸随便一嚼就半囫囵地吞下去,腾出嘴答道:“就在我家后面山里,今天早起去练剑看见他躺在瀑布边上,我过去的时候他早就让水灌晕了,但摸着还有几口气在,总不能见死不救,只好带你这儿来碰碰运气。”
这满不在乎的态度,把莫问生气得直吹胡子:“什么底细都不知道你就敢往回捡?你就不怕他醒过来之后恩将仇报?”
“怕什么?”张长东嘿嘿一笑:“他都不一定打得过我呢。”
他伸手一撑直接跳过柜台,恰好落在一丈之外的榻边,蹲下身看着那位昏迷不醒的伤者问道:“怎么样,他伤得重不重?会不会死啊?”
莫问生道:“呛了几口水而已,死不了人,不过他身上的伤在水里泡了太久,如今天气又热,已见发胀化脓,怕是不会那么容易好。”
“死不了就行,他背上的刀伤那么长,又那么深……”张长东两只手比划一下,“太吓人了,会不会留疤啊?”
莫问生道:“疤是肯定会留的,我只能尽量让它留浅一些,你也不必抱太大希望。”
他走到柜台后面,低头蘸墨写药方,捋了捋一颏山羊胡须,问道:“不过他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姑娘家家的还要嫁人,留道疤又如何?你怎么还关心起这个来了?”
张长东满脸好奇地看着那男人,一根手指在他脸上戳了戳,笑道:“谁说他不要嫁人啊,等他好了之后我要娶他的,总归还是漂漂亮亮的嫁给我才好。”
“原来如此,那我试试配个去疤的药方好了,他身上的疤痕可不止这一处,”莫问生频频点头,写完最后一个字才发觉哪里不对,忽地搁下笔,声音一提,震得窗纸簌簌乱响:“你说什么?你要娶他?”
铜盆里的水还温着,张长东拧了张帕子,正给那男人擦脸:“对啊,你看他多好看啊,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像他一样好看的人,就这么让他走了岂不可惜?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好了,等他醒过来定然会说要报答我,到时我就让他以身相许,留在谷里给我做娘子,不是皆大欢喜?”
他不算妄言,那人一张脸生得的确出众,轮廓深邃,线条流畅,随着脸上泥水和血迹被一点一点擦干净,乱发拨开,露出锋利长眉,浓密羽睫,挺直鼻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两片薄唇失却血色,难掩病容。但美人在骨不在皮,眼下重伤在身,憔悴在所难免,但他骨相已生得这般精致,来日伤势好转,有了气色,还是美人一个。
要不是为了这份美貌,张长东也不会贸贸然相救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他擦得小心又认真,不敢使太大力气,生怕弄疼了他,帕子落在那男人脸上,轻得像是拂尘扫过,眼看着不大的年纪上,已然提前进入丈夫身份,悉心照顾缠绵病榻的妻子。莫问生却全然没有他这份轻松,喊道:“你你你……你爹娘不在家你就无法无天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可是个男人啊。”
张长东给那人擦过一遍脸,又换了一张干净的帕子,扯开他刚穿好没多久的里衣,顺着裸露在绷带之外的肌肤擦下去,说道:“男人怎么了,我爹娘也都是男人啊,不是也过得很好。他们自己也是如此,那就肯定不会反对的。”
莫问生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那能一样吗?”
张长东:“怎么不一样?”
莫问生道:“你爹娘都是江湖人士,不在意这些世俗礼法那也算不了什么,可此人到底是何身份你都不了解,怎能如此胡闹?”
张长东道:“他以前是什么身份我不管,以后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媳妇儿。你只要把他治好就可以,其他的也不用管,反正我爹娘就算真生我气,也怪不到你身上。”
莫问生仍试图劝阻:“就算你爹娘能接受,你又问过他的意思吗?他一个大男人,怎可能心甘情愿嫁你为妻?报恩也不是这么报的。小长东啊,你从小没怎么出过谷,对世上的事不够了解,我也不说你什么了,只是你看这人的穿衣打扮非富即贵,哪里是我们这些江湖泥腿子能惹得起的?你救了他原本是好事,可若是等他醒来一味相逼,只怕反倒惹得他恨上你啊,一旦对你报复起来,还不知要招来多大的祸患,你还是给我死了这条心。”
张长东给他擦完身子,又替他整理好衣服,帕子往水里一扔,满脸不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先娶了再说,就算他最初不愿意,只要我一心一意待他好,时间久了总能生出感情,况且我还对他有恩,他怎么也该对我另眼相看的。”
见劝说不了,莫问生愤愤道:“你以为成亲是那么容易的事吗?若他不愿委身,单单是洞房这一关你都过不了。别仗着你会几下粗浅功夫就想对他怎么样,我告诉你,那床上躺着的也是个习武之人,你还真未必能强迫得了他。”
这倒也是个问题,方才擦到双手时,张长东见那男人右手虎口和手指上积着厚厚一层茧子,明显常使兵器,兼之四肢修长紧实,想来功夫不弱。他闻言想了想,蓦地眼睛一亮:“我说莫叔叔,前些天我在你这里玩儿的时候,八卦刀郭老三鬼鬼祟祟来找你,说他跟他娘子那方面不合,让你给开点儿药调理一下,我可都听见了啊,那种药你是不是也能给我来点儿,等我洞房花烛的时候他若敢不同意,嘿嘿……”
莫问生大怒:“你才多大年纪,都从哪儿学来这些不三不四的话,什么这方面那方面的,没有,什么都没有,想都别想。”
张长东又朝榻上那人看了两眼,转身就去拉莫问生的袖子,一把清亮嗓音攥得无赖又黏糊:“莫叔叔……莫大夫……莫神医……莫大侠……莫……”
“滚,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