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白日的胡乱风波终于过去,谢府人人精疲力尽,屋中灯烛没燃上半个时辰,便都草草熄了了事。
一时间连虫鸣都减弱几分,偌大的府邸静谧非常,除了一个悄悄推门探头的身影。
一个身穿水绿色襦裙的少女,“吱呀”一声将木门推开一小道缝,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几分。
确定四下无人后,她将大门一敞到底,然后轻手轻脚从屋中拖出一大物,装入白日混巧安置在院中的一辆平板车上。
少女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然而,就在她背过身去推车之时,隐匿在院墙后的两个黑衣身影忽地动了。
黑衣一号目力极佳,一眼就瞧见那车上装着的大物漏出一截青白手腕,乃是一个包了草席的人。
于是他戳戳黑衣二号,给他比了个手势,黑衣二号立马了然,包了草席还要深更半夜拉出去,不是尸体又是什么?
眼看上头交代的任务有了着落,两个人按耐下心中的激动,一路尾随着推车少女,跟着她出了谢府。
江南各府世代富庶安宁,城门夜不闭户,但只出不进。
查验处的两个府兵睡得东倒西歪,少女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大门,身影隐入层层密林。
夜风吹打树梢响动,不时有薄雾弥散月间,林中晦暗明灭。
唰啦,唰啦,黑衣二人只觉气温骤降浑身发冷,可转眼看少女还神色如常,手中铁锨不停,一锨一锨刨出一个瘦长的坑。
草席入坑,填土平地,黑衣二人瞧得分明,暗自记下埋尸位置,好回去与上头交差。
天亮时分才能入城,少女干脆拍拍一块石头上的尘土,就地坐下。
黑衣二人一对眼神,当即决定留一号在此看着,遣二号回去禀报消息,以防这一走后,又有人来将土重新起开。
……
云紫怡坐在石头上熬了一夜,困得点头如捣蒜,心中直呼半夜上工按三倍薪俸发放。
好不容易挨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伸了个懒腰,揉揉有些酸痛的脖颈,数了数手指头心道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云紫怡踢着石子儿走得磨磨蹭蹭,半天也没走出七八米,还在树上的黑衣一号正想下去检查尸体,忽然又看见她去而复返,在草丛中寻了半天,掏出一个落下的香囊。
迎着晨光,斜刺里忽然窜出一小队府兵,将抓着香囊的云紫怡当场拿下,连带土里的李二也一并挖了出来。
为首那人一挥手,“此人谋害证人,甚至私自埋尸以逃罪过,现当场抓获,立即押入牢中候审!”
云紫怡装模作样惊慌一下,然后乖乖被擒,送入了狱中,与小荷当起了邻里。
期间傅望秋来了一趟,四分幸灾乐祸三分鄙夷一分自得道,王慈亲自登门,奈何证据确凿,他不得已为了自己不背过错,将自己摘了个干净,推说一切都是她云紫怡医术不精医死了证人,又畏罪毁坏证据。
面前的年轻男子终于收起了往日的假笑,虽说面上仍旧不怀好意,但总归是有些活人该有的表情了。
“还当他王慈有多厉害有多清贵,还不是出了事就想将罪责往下属身上推,想来他自己也没有几分真本事!”傅望秋踩王慈捧自己道。
云紫怡懒得听他絮絮叨叨,直接开口打断道,“傅大人,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审我?直接给个痛快!”
傅望秋一愣,没想到她还一门心思催着,当即沉下脸,“来人,将她带去刑房,本官要亲自审问!”
随即她就被带入一间腥臭熏人的牢房。
墙上铁钩长锯身泛寒光,地上烙铁烧炭滋滋作响,镣铐缝隙间是刷不掉的黑红混着碎肉,正常人只须打上一眼,便会立刻吓得腿软晕厥。
但此刻的刑房内,气氛却有些诡异的寂静。
她和傅望秋二人谁也没动,大眼瞪小眼,就这么互相瞪了一刻钟。
“还不开始吗傅大人?难不成,您还有什么顾虑?”云紫怡低声道,目光却直直看向对方,仿佛要戳破始终盖在他脸上的笑面。
傅望秋后槽牙咬紧,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敛声收势,一拂袖坐到身后的铁凳上。
“他告诉你的?”
云紫怡耸耸肩,“是我先猜出来的。”
“他倒是对你一点不设防。”傅望秋冷哼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好似也有些忍不住般,表情闷闷,压低了声音问道,“真就如此破绽百出吗?”
云紫怡忍俊不禁,但又怕真笑出声来,对方恼羞成怒跟她翻脸,还是故作严肃道,“也是颇废了好些功夫。我见你虽与王慈针锋相对,但做起事来却处处留一手,这才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