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声轻落,陈珈念没骨头似的瘫在榻上,怀里的猫早已“喵”了一声,跳下去扒拉比它半身高的毛线球去了。她静静看着,手时不时揪着垫子上的羊毛。
此时距离剧本开始,还有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后,哪怕她再不情愿,也只能顺了老鸨的意。
思及此实在难掩烦闷,她起身出了房门,只是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大厅乱作一团。她微微侧首,居高临下。目光所及处客人四处逃窜,接待花容失色,不知哪个不长眼的撞倒了一位,接着那女高音一出,混在其中,本就混乱的大厅更是敌我难分。
陈珈念心下了然,她还欲下去看看,就被匆匆赶来的老鸨一把抓着手腕拉了回去,老鸨惊魂未定:“念啊,你不好好呆房中乱跑什么?现在暂时不安全,你先上楼,听话啊。”
她一个头两个大,说完就急匆匆疏散人员去了。
陈珈念静静站在原地,指节轻点楼梯扶手,看着战乱下的官僚有人依旧在醉生梦死;有人骂骂咧咧拿侍从撒气;更有宛若酒鬼疯疯癫癫的。
历史书中一笔带过的,在战乱中贪生怕死的官僚生活真实上演在她面前,既荒唐又凄凉。
良久,她阖眼,转身离开。
这次战乱持续有一个星期,她也难得闲了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内她宅在屋里,时不时听着小厮回来带来的一些外界消息。
听说一星期前军阀打了进来,本地的一些财阀和官僚早就卷款跑了,只剩一些民兵苦苦支撑,最后不敌很快缴械。
新军阀迅速占地并用开始雷霆手段镇压清除反叛军,颁布了一系列条例。
陈珈念懒散倚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门外,有人轻扣房门,隔着门声音传了进来,那话音,小厮都听出了其中的幸灾乐祸:“念姐,该准备了。”
他迅速噤声,小心翼翼看了眼自家主子。
陈珈念垂眸不语,烛光轻动,她半张脸落在阴影里,添上了几分寂寥。
见状,他心神微动,难掩惋惜。
这一星期,所有姑娘被勒令呆在房中,未经允许不能外出。而这期间,老鸨多次进出念姐房间,每次出来的表情都不好看。
他心如明镜,知这是又被拒绝了。
毕竟战乱后,小馆初张揽不着客,如若不是有琴师这张底牌撑着,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只是哪怕有这张牌,小馆一时间还是捉襟见肘。
老鸨多次苦口婆心劝说,试图以这张牌做引,让小馆重复辉煌。而念姐咬死不答应……
又有什么用呢。
这是注定不可违抗的。
陈珈念懒嗓应声:“知道了。”
她在小厮震惊的眼神下起身,不紧不慢拢了拢碎发,拿起角落的琴如抚爱人般轻抚着琴身。
“你想出去恢复自由身吗?”
小厮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有些迟疑:“?”
陈珈念转过身,神色淡淡:“不出意外,今晚过后,小馆会彻底沦落四等,妈妈已经在清人了,如果你想,我可以跟她说。”
小厮一时愣怔,他并没有听到任何风声,想来,老鸨已经跟她实话实说了。
看来是准备从念姐身上狠薅一把,试图挽救小馆,但念姐却看出其中的猫腻,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他自由……
他知与老鸨谈条件有多艰难,不免心情复杂,而陈珈念也在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她颔首:“今晚会结算清楚,恭喜你,自由了。”
窗外凉风阵阵,小厮看着天边亮色,那里是万家灯火。他轻呼口气,巨大的喜悦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颤着手,而后将脸捂住,压抑许久,发出一声短促的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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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珈念缓缓下了楼,大厅不少人注意到她,蓦地一静。
陌生又熟悉的眼神一时间聚拢而来,她不紧不慢,走上台抚着琴坐下了。
所有人见她时呼吸不由一窒,不少人眼眸中充斥着残忍又露/骨的欲/念。
一瞬间,那些如狼似虎的目光仿佛要扒了她的衣物。
陈珈念稳稳坐在其中,轻拨琴弦。
那音温婉优雅,仿佛高山流水,沁人心脾。
军阀翘着腿不羁坐在台下,敏锐听出了那音中暗藏的凄凉。他轻挑眉,那双狭眸中划过一丝兴味。
他忙于政务时听手下人议论纷纷,说本地名动天下的冷美人琴师于今晚献曲献身,希望觅得良人。
一时好奇,也便来了。
他知这话是假,不过是找个靠山罢了。
不少人嗤之以鼻,身体却诚实的来到了现场。
不为别的,一为看看传闻中的琴师是否真的有姿色,二嘛,便不细言了。
军阀大刀阔斧,食指指尖轻点桌面。
那么,这么个小弱美人,又要怎么才能在这群糙汉子手里活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