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下难以看清他面容,只听见男人的声音疾言厉色,话音未落,泛着冷光的物件破空向姜婵飞来,吓得她脸色惨白,下意识用手臂去挡。
随着右臂上一阵剧痛,片刻后,一只粉底皂靴出现在了姜婵的视野里。
她仰头,望进了一双波澜不惊的眼里。
只见来人面如冠玉,身穿一件浅蓝绿色暗横纹罗直身,腰间束着一条青白玉龙玉带跨,一顶青玉梁冠将乌发拢束成发髻,外罩纱质幞头,端的是气宇轩昂。
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勉力倚靠在墙边的姜婵身上飞快掠过,只装作没有看见她手臂渗血的惨景,冷冷道:“为何要在此偷听?”
姜婵本心虚怔怔嗫嚅,但此人伤了她,却毫无愧意,让她凭空生出一股无名火:“你又是谁?”
偏她无礼回应,那男人却又近了几步,姜婵瞥见他的眉峰也是越蹙越深。
王之牧虽是个文官,却不似常人那般温文儒雅,他从小亦是少好弓马,善骑射,因此当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她手脚上扫过,发现这陌生妇人四肢纤细,似乎不会武功,这才抛下疑心。
他见姜婵语气不善,正思忖这妇人是不是在故弄玄虚,口中已淡淡道:“你不认得我?”
他话音未落,那小娘子突然双手将一物向他迎面掷来,他下意识侧身闪过,鲜少的被勾起了怒火。
姜婵回身拔脚便欲往外院跑,被他长臂伸手一扯,出手如钳,捏得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合身跌进他怀里,只觉落入一团沉沉的茶、禅、墨香中。
王之牧只觉撞上一团软玉温香,下意识一手抱住,登时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心道不知廉耻的贱婢好大的胆子,正欲将她推开,她却一只手攥紧了他的袖口:“别晃了,我会吐你身上。”
偏此时廊下已有疾疾脚步声过来,巡视的小厮转过廊庑的拐角就撞见了王之牧怀中搂着一个身形纤巧的女子……
那小厮慌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道:“公……公子!小的该死!小的不长眼!小的什么也没瞧见!”
王之牧正觉今日怎生这么多凑巧,沉声道:“出去!”
小厮顿时连滚带爬,忘了行礼,眨眼间消失无踪。
如此一来,院中顿时又只剩下他们二人,姜婵一颗心顿时就沉到了谷底,她再不能不管不顾地让他赔罪,否则自己定然会被撵出去,只得忙在他面前跪下,口中亡羊补牢道:“是妾身无礼冲撞了公子,求公子恕罪!”
凭借这具肉身的记忆,姜婵恐怕自己被送回去怕是又入狼窝。
王之牧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已冷静下来,转身利落掀开一挂竹帘,姜婵见他修挺如松的背影已迈入房中,她方才来不及细看脚下,双膝直直碰在了鹅卵石铺墁的地面,却不敢起身,少不得恨命咬牙捱着跪在院中。
透过大槅窗子,她望见那人怡然在一把螭纹圈椅之上瞑目而坐,一副鸾姿凤态。
姜婵她看着再度跪伏叫道:“望公子慈悲为念,救度妾身。”
王之牧并未睁眼:“你身犯何罪?为何要我救你?”
姜婵在院中深深拜了十数拜,将自己恐将被卖入烟花之地的困境一一述清,又道:“公子两日前于村口深潭救得妾身性命,自当拜谢。如今再救人一命,功德无量。”
道罢,许是这具身体本身的哀鸣,姜婵忍不住哽哽咽咽哭将起来。
王之牧向来不是慈悲善人,但心中思忖道:这庄子临近寺庙,倘若这妇人身死在我这处,不当稳便。
“不许再无端生事。”
话音刚落,姜婵还未从惶惶思量间回过神来,一角袍摆已从身侧拂过,王之牧看也不看还伏在地上的小娘子,早已消失在门前。
姜婵这才软倒身来,心头骤地一松,这才发现中衣早已湿透。
她双膝麻痹,无奈席地而坐。不多时,昨夜见过的老妪一脸不悦地走来,望了一眼颓在地上的姜婵,犹豫一番后才不由分说拉起她,嘴里嘟囔:“这家住人只吩咐了收留你三日,你养好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