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漪一大早开门,发现门口无声地跪着一个穿着白孝服的妇人,吓了一大跳:“您找谁?”
那妇人抬起头,露出瘦削干枯如秋日落叶般的一张脸。她双眼血红,面上却无一滴泪也流不出了:“请问娘子,这里是不是戟雪门的大人住的院子?”
绿漪点点头。朔北的口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对她来说并不好懂。幸而那妇人说得缓慢,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娘子,请问您是赵门使吗?”
她双眼紧紧盯着绿漪,膝行两步,又问:“娘子,请问您是赵门使吗?”
绿漪连忙摆手,紧忙把人扶起来:“不是不是,这位大嫂,您找赵门使有什么事?”
她朝院内看了一眼,又轻又急地叫来绿绮。
那妇人这才意识到面前这对双生子只是侍女,她急切地说:“我听说戟雪门是给人沉冤昭雪的地方,我来找赵门使为我家小女伸冤!”
她的嗓子像干涸了百年的河床,寸寸龟裂,每咬出一个字,都带着死气沉沉的绝望,仿佛是生命最后的哀鸣。
绿漪一下子就红了眼圈,和绿绮对视了一眼。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妇人会觉得戟雪门是给人沉冤昭雪的地方,还是一同拉着妇人站了起来:“大嫂,进来院里坐,我去禀告门使。”
妇人双手合拢在胸口,连连摇头:“我求大人帮忙,我不进去坐,我跪在这里,我得跪在这里!”
绿漪目露为难之色。绿绮柔声道:“嫂子,门使没有这么多规矩,您进去坐着等,才能早点见到门使不是?”
绿漪赞同地点头。妇人这才迟疑着答应,被两姐妹搀扶着进到院里坐下,看着眼前明眸善睐的美貌女娘又给她端来茶水,连忙站起来伸着双手来接,嘴唇微微颤动。
绿绮:“去叫门使吧。”
绿漪连连摇头:“我不敢,她还没醒呢。”
绿绮抿唇一笑:“无妨,她不会对你生气。”
绿漪迟疑了一瞬,还是听着姐姐的话,去敲响了那扇门。敲了几声,听见门里传来披衣下床的动静,她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吱呀一声,门开了,露出赵归梦面无表情的脸,漆黑的眸子四下一扫,看见绿漪,眸光柔和几分:“绿漪?”
“门使,是我!”绿漪笑着眯了眯眼,伸手指了指院里,“有个大嫂说来找你伸冤。”
赵归梦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那瘦弱妇人也在此时看过来。
“大人!”瘦弱妇人从凳子上滑落在地,匍匐跪下,把干瘪的额头用力地磕在青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倏地一阵风旋来,一只纤瘦但有力的手抵住她的肩头,妇人无法再继续磕头。她抬起头,目露希冀与乞求,望着面前的红衣少女:“赵门使,求您替我伸冤啊!我敲了几回鸣冤鼓,可是那些大人老爷们说我闹事公堂,不听我说话呀……”
她说不下去了,那双眼睛泣下血泪。
“我都知道了,”赵归梦深深地望着她,声音里充满了笃定,“三日后此时,你再去敲鸣冤鼓,我保证没人敢不接你的状子。我告诉你,你到时候怎么说。”
这少女年纪不过十七八,笑得时候一双梨涡浅浅可人,偏偏那双眼睛,令人不由自主地相信。
妇人应了一声“好”,忽然捧着脸哭道:“我的月儿,若是活着,也该有十八了,也该有十八了啊……”
她嘴唇颤抖,鼻翼翕动,双眼紧张又不舍地看着赵归梦。她知道,她这么盯着人家,或许是极为冒犯的。可她又不舍得挪开眼,透过这陌生的少女,她似乎看到了她的月儿长大后的样子……
好不容易把人送走,绿漪面容伤悲,怏怏不乐:“怎么这么个小地方,死了这么多年轻的小娘子?是谁这么丧心病狂?”
慕亭云已经听见动静出来了,安慰道:“别难过,有我们师姐在,这事肯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他扭头去看赵归梦,道:“是吧,师姐?”
赵归梦并不睬他,只一圈一圈地将照夜清缠在手上,然后风一般地出了门。慕亭云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书房的门也轻轻开了,裴珩出来,紧跟其后。他步伐不见得多匆忙,却始终只落后半步。
慕亭云一见,手里的点心都不吃了,摔下就走。
这一次,谁!都!别!想!甩!掉!他!
此时的知州府,竟无一人值守。
想来并不难理解。这座府邸,本就在荒僻之地,加之出了灭门惨案,附近的人都绕着走。留存的证物也都被收集走了,既无活人,也无死证,确实没有值守的必要。
这倒方便了赵归梦一行三人,他们非常顺利地潜入。假玉盘已经被悄无声息的放了回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那两个被打昏的狱卒,醒过来之后立马检查了证物,没发现有什么东西丢失。
反倒是听说了监牢发生的惨案,光顾着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见府衙内人人忙得焦头烂额,便没有把被打昏的事上报。
真的玉盘背面光洁如新,没有被烧的痕迹。内里的苍穹幽蓝静谧,南北斗共十三课星辰,守着中间那轮满月。
可想而知,若是金粉还在,这玉盘该是何等动人。